平涼城的五月,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壓得人喘不過氣。糧鋪前的石板路上,偶爾有餓極的百姓拖著步子走過,聞到空氣中殘留的麥香,喉嚨裡忍不住發出吞咽聲——趙軍官監督售糧那幾日,大家總算喝上了頓飽粥,可糧庫底子薄,剛夠應急,眼瞅著又要斷頓,人人心裡都懸著塊石頭。
隻有虎家糧鋪後巷,今夜透著詭異的活氣。十輛馬車藏在陰影裡,車輪裹著厚厚的麻布,趕車的打手們攥著腰刀,眼神警惕地盯著巷口。虎彪穿著件黑色短褂,手裡把玩著煙袋,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時不時往巷外瞟一眼,嘴裡還罵罵咧咧:“這破差事,要不是馬家軍給的價夠高,老子才不冒這險。”
“爹,您彆擔心,”虎廣誌湊過來,手裡攥著個油餅,咬得滿嘴流油,“陳雜役說了,今晚巡夜的兵都被咱們的人引去城東了,萬安門那邊沒人守,咱們把糧送到馬家軍駐地,回來就能拿大洋,到時候再找劉平貴那老東西算賬,把他閨女搶過來!”
虎彪啐了口唾沫,把煙袋鍋子往地上一磕:“少他娘的提劉平貴,要不是上次被趙軍官攪了局,咱們至於藏糧到現在?趕緊上車,子時快到了,彆誤了時辰。”
話音剛落,巷口傳來一陣輕響,是負責望風的打手跑了回來:“虎爺,沒人,咱們可以走了!”
十輛馬車依次駛出後巷,車輪碾過石板路,隻發出輕微的“沙沙”聲。虎彪騎在馬上,跟在最後一輛馬車旁,眼睛盯著前方的萬安門,心裡盤算著:隻要出了城,馬家軍的人在十裡外等著,到時候糧食一交,手裡攥著大洋,平涼城這破地方,他以後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可他沒注意到,巷口的陰影裡,一雙眼睛正盯著他們的背影。陳排長按著腰間的槍,看著馬車走遠,立刻轉身鑽進另一條小巷,那裡早有兩個士兵牽著馬等著,見他過來,趕緊遞上韁繩:“排長,都按您說的,馬備好了!”
“走,去萬安門,跟緊點,彆讓他們發現。”陳排長翻身上馬,聲音壓得極低,三匹馬的馬蹄同樣裹著麻布,悄無聲息地跟在馬車後麵,像三道黑色的影子。
虎彪的車隊走得極快,半個時辰後,就到了萬安門下。城門虛掩著,隻有兩個守城的老卒靠在門柱上打盹,見馬車過來,揉了揉眼睛剛要問話,就被打手們衝上去捂住嘴,拖到了門後。
“爹,你看,我說沒人吧。”虎廣誌得意地笑起來,催著車夫趕緊出城。第一輛馬車的車輪剛碾過城門的門檻,突然,城樓上“嘩啦”一聲,無數火把同時亮起,照亮了城門口的每一寸地方。
“不許動!放下糧食!”
陳排長的吼聲從城樓上傳來,緊接著,三百名士兵從城門兩側的暗處衝了出來,手裡的長槍對準了馬車和虎彪一行人。打手們嚇得臉色慘白,有的想拔刀反抗,剛抽出刀,就被士兵用槍托砸倒在地,慘叫聲瞬間劃破夜空。
虎彪渾身一震,手裡的煙袋掉在地上,他猛地回頭,想讓後麵的馬車掉頭,可後麵的路已經被士兵堵住,十輛馬車像被釘在了城門下,動彈不得。
“誰?誰在壞老子的事!”虎彪扯著嗓子喊,眼神裡滿是驚慌,卻還強撐著鎮定。
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從遠處傳來,越來越近。火把的光線下,一個穿著軍裝的身影騎著馬過來,腰間佩刀的刀柄閃著冷光——是楊子恒。
楊子恒勒住馬,停在虎彪麵前,目光掃過馬車上鼓鼓囊囊的糧袋,又落在虎彪慘白的臉上,聲音像淬了冰:“虎彪,你可真有本事啊。平涼百姓快餓死的時候,你把糧食藏在地窖裡;現在,你還想把糧食送給馬家軍,幫他們打我們?”
虎彪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雙手亂揮:“楊長官,誤會,都是誤會!是馬家軍逼我的,他們說我不送糧,就燒了我的糧鋪,我也是沒辦法啊!”
“沒辦法?”楊子恒冷笑一聲,翻身下馬,走到虎彪麵前,一腳踩住他的肩膀,讓他抬不起頭,“我問你,城郊地窖裡的糧食,是馬家軍逼你藏的?上個月你偷偷漲糧價,也是馬家軍逼你的?”
虎彪被踩得喘不過氣,嘴裡還在狡辯:“是,都是他們逼的!楊長官,您饒了我這一次,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我把糧食都交出來,分給百姓還不行嗎?”
“交出來?”楊子恒轉頭看向虎廣誌,此時虎廣誌早就嚇得癱在地上,油餅掉在一旁,沾了滿是塵土。楊子恒的目光又落回虎彪身上,聲音陡然提高,“我允許你賺錢,允許你少吃點糧食,可我絕不允許你胳膊肘往外拐,幫著敵人害自己人!你這種吃裡扒外的東西,留著你,就是給平涼百姓留禍害!”
說完,楊子恒猛地拔出腰間的佩刀,刀身在火把的光線下閃著寒光。虎彪見狀,嚇得魂飛魄散,拚命掙紮著想要逃跑,卻被楊子恒死死踩住肩膀,動彈不得。
“楊長官,饒命!我錯了,我真的錯了!”虎彪的哭聲撕心裂肺,可周圍的士兵沒有一個人動容,連圍觀的百姓也擠在城門口,眼神裡滿是憤怒——他們早就受夠了虎彪的欺壓,現在見他落得這般下場,隻覺得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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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子恒不再廢話,手臂一揚,佩刀劃過一道弧線,“噗嗤”一聲,虎彪的人頭落在地上,鮮血噴濺在馬車上,染紅了糧袋上的麻繩。
虎廣誌見父親被殺,嚇得尖叫起來,連滾帶爬地想往城外跑,可剛跑兩步,就被楊子恒追上。楊子恒反手一刀,虎廣誌的身體晃了晃,倒在地上,再也沒了動靜。
周圍瞬間安靜下來,隻有火把燃燒的“劈啪”聲,還有百姓們壓抑的呼吸聲。楊子恒收起佩刀,用虎彪的衣服擦了擦刀上的血,轉身對陳排長說:“把這些糧食都運回糧庫,明天一早,按之前的價格分給百姓。另外,貼張告示,把虎彪通敵賣糧的事說清楚,讓所有人都知道,敢害百姓、通敵人的,就是這個下場!”
“是!”陳排長立刻應聲,指揮士兵們將馬車上的糧食搬下來,往糧庫運去。
城門口的百姓們先是沉默,緊接著,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楊長官好!”,隨後,越來越多的人跟著喊起來,聲音越來越大,衝破了夜色,回蕩在平涼城的上空。
劉平貴也在人群裡,他是被城門的動靜吵醒的,帶著劉勇斌趕過來時,正好看到楊子恒斬了虎彪。看著馬車上的糧食被士兵們運走,劉平貴心裡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他摸了摸劉勇斌的頭,輕聲說:“勇斌,以後,咱們再也不用怕虎彪了,也不用愁糧食了。”
劉勇斌用力點頭,眼睛裡閃著光,看著楊子恒的背影,小聲說:“爹,楊長官真厲害!”
楊子恒似乎聽到了他們的話,回頭看了一眼,目光落在百姓們身上時,原本冰冷的眼神柔和了幾分。他翻身上馬,對陳排長叮囑道:“今晚加派巡邏,彆讓剩下的雜碎再來搗亂。”說完,便騎著馬,朝著駐地走去。
士兵們有條不紊地搬運著糧食,百姓們也主動上前幫忙,原本緊張的氣氛,漸漸變得熱鬨起來。城門口的火把依舊亮著,照亮了每個人的臉,也照亮了平涼城的希望——沒有了虎彪的欺壓,有了足夠的糧食,他們終於能好好過日子了。
天快亮的時候,糧食終於全部運回了糧庫。陳排長看著滿庫的糧食,鬆了口氣,轉頭對身邊的士兵說:“明天,咱們也能讓百姓們吃頓飽飯了。”
士兵笑著點頭,眼裡滿是期待。而此時的平涼城,已經有百姓開始在糧鋪外排隊,他們手裡攥著為數不多的銀元,臉上帶著久違的笑容——他們知道,從今天起,平涼城的日子,會慢慢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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