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時節的黑鬆溝,本該是草木瘋長的熱鬨景象,卻因一場突如其來的情報,讓剛回暖的空氣又凝上了一層寒霜。
那天午後,李排長帶著兩名通訊兵冒雨趕到黑鬆溝,褲腿沾滿泥濘,神色凝重得不像往常。“吳政委,出大事了!”他剛踏進窯洞,就從懷裡掏出一份皺巴巴的情報,“國民黨殘餘部隊糾集了三個團的兵力,想從青石鎮反撲縣城,黑鬆溝是他們必經之路,他們計劃明天拂曉繞道鷹嘴崖,突襲縣城後方的主力部隊!”
窯洞內瞬間安靜下來,剛端起粗瓷碗喝玉米粥的鄉親們停下了動作,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吳新輝接過情報,指尖捏得發白,紙上的字跡被雨水浸得有些模糊,卻字字如驚雷:“三個團?至少一千五百人,裝備還比我們精良。”
賀峻霖扶了扶眼鏡,眉頭緊鎖:“我們的遊擊隊加上能戰鬥的鄉親,總共才八十多人,武器大多是步槍和土槍,還有些弟兄隻有大刀長矛,硬拚肯定不行。”
柳擎蒼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油燈搖晃:“那也不能讓他們過去!縣城裡的主力正在清繳殘敵,要是被抄了後路,不知道要犧牲多少同誌!”他光著的膀子上,之前戰鬥留下的傷疤在燈光下格外醒目。
吳新輝踱了幾步,目光掃過眾人堅定的臉,沉聲道:“鷹嘴崖地勢險要,兩側是懸崖,中間隻有一條窄路,最窄的地方隻能容兩人並行,是打伏擊的絕佳地點。我們雖然人少,但隻要利用好地形,拖延到主力部隊回援,就算完成任務!”
“我帶弟兄們去設伏!”賀俊剛站起身,手裡的步槍拍得砰砰響,“上次牽製民團不過癮,這次正好跟他們好好乾一場!”
“還有我!”狗娃也站了起來,衣兜裡的石子硌得他心口發緊,那是小念安送他的“護身符”,“我熟悉鷹嘴崖的每一塊石頭,能給大夥兒帶路!”
吳新輝點點頭,立刻部署:“柳擎蒼帶四十名青壯年,連夜搶占鷹嘴崖製高點,多備滾石和炸藥包,等敵人進入伏擊圈就往下砸;賀俊剛帶二十人,埋伏在崖下左側的灌木叢,負責夾擊敵人前鋒;狗娃帶十人,守在右側的暗溝,牽製敵人後隊;我和賀峻霖留在村裡,組織婦女和老人轉移到後山山洞,再安排人去給主力部隊送信,請求增援。”
“鄉親們,”吳新輝轉向圍觀的鄉親們,聲音帶著懇切,“這次戰鬥凶險,可能會有犧牲,但為了保衛縣城,為了不讓咱們重建的家園再遭踐踏,隻能委屈大家再躲一陣子。”
一位白發老人拄著拐杖走上前,握住吳新輝的手:“吳政委,你們放心去打仗,我們老婆子老頭子雖然不能扛槍,但能給你們燒水做飯、縫補衣裳!”
劉花抱著小念安,紅著眼眶說:“我帶婦女們給弟兄們準備乾糧和急救包,你們一定要平安回來。”
當晚,黑鬆溝的燈火徹夜未熄。婦女們坐在煤油燈下,飛快地縫補著破舊的衣物,把煮熟的土豆和玉米裝進布袋;青壯年們扛著武器、背著滾石,借著夜色的掩護,悄悄向鷹嘴崖進發。小念安趴在劉花懷裡,看著狗娃叔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小聲說:“娘,狗娃叔會贏的,對嗎?”劉花用力點頭,淚水卻忍不住掉了下來。
鷹嘴崖上,寒風呼嘯,柳擎蒼帶著弟兄們借著月光,在窄路兩側堆起了密密麻麻的滾石,又將炸藥包綁在突出的岩石上,導火索拉到隱蔽的草叢裡。賀俊剛帶著人在左側灌木叢挖好了散兵坑,每人身邊都堆著手榴彈;狗娃則領著隊員們鑽進右側的暗溝,溝裡潮濕陰冷,蚊蟲叮咬得人直咬牙,卻沒人敢出聲。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遠處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國民黨軍穿著整齊的軍裝,扛著機槍和迫擊炮,排著長隊向鷹嘴崖走來,領頭的是個滿臉橫肉的營長,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嘴裡叼著煙卷,神態傲慢得很。
“都給我打起精神來!”營長的聲音粗俗刺耳,“穿過鷹嘴崖,直撲縣城後方,抓幾個共軍大官回去領賞!”
敵人漸漸走進了伏擊圈,柳擎蒼趴在岩石後,緊緊盯著越來越近的隊伍,手心全是冷汗。當最後一名敵軍也踏入窄路時,他猛地揮下手臂:“打!”
話音剛落,滾石如暴雨般砸下,瞬間砸倒了十幾個敵軍。炸藥包轟然爆炸,火光衝天,碎石和血肉飛濺,窄路上的敵軍慘叫著擠作一團。賀俊剛大喊一聲,率先扔出了手榴彈,爆炸聲此起彼伏,敵軍前鋒成片倒下。狗娃在暗溝裡扣動扳機,精準地射殺著試圖逃竄的敵軍,子彈打完了,就抽出背上的砍刀,等著敵人靠近。
敵軍營長又驚又怒,回過神後立刻下令:“給我衝!拿下兩側高地,殺了這些土八路!”機槍手架起機槍,朝著鷹嘴崖製高點瘋狂掃射,子彈打在岩石上,火星四濺。
柳擎蒼的一名隊員被流彈擊中胸膛,鮮血瞬間染紅了衣衫,他掙紮著想要拿起步槍,卻無力地垂下了手,眼睛還圓睜著,望著縣城的方向。“柱子!”柳擎蒼嘶吼著,抓起身邊的炸藥包,點燃導火索就朝敵軍機槍手扔了過去,“我跟你們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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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藥包在敵軍機槍陣地旁爆炸,機槍手被炸飛,柳擎蒼也被氣浪掀翻,額頭撞在岩石上,流出的鮮血糊住了眼睛。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抓起身邊的大刀,朝著衝上來的敵軍砍去,刀光閃過,一名敵軍的胳膊被砍斷,慘叫著倒在地上。
賀俊剛那邊的壓力也越來越大,敵軍集中火力衝擊左側陣地,幾名隊員先後犧牲,灌木叢被炮火點燃,濃煙滾滾。他的肩膀被子彈擦傷,鮮血順著胳膊流進衣袖,卻渾然不覺,隻是不停地扔手榴彈、開槍射擊。“守住陣地!主力部隊馬上就到!”他嘶吼著,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
狗娃的暗溝被敵軍發現了,幾顆手榴彈扔了進來,兩名隊員當場犧牲。狗娃領著剩下的人衝出暗溝,與敵軍展開了白刃戰。他的胳膊被敵軍的刺刀劃開一道深深的口子,鮮血直流,卻死死抱住一名敵軍的腰,讓隊友趁機將其擊斃。衣兜裡的石子掉了出來,滾落在地上,他下意識地想去撿,卻被另一名敵軍的槍托砸中後背,眼前一黑,差點栽倒。
戰鬥從拂曉打到中午,太陽升到頭頂,毒辣地炙烤著大地。鷹嘴崖上到處都是屍體和血跡,滾石和炸藥包已經用完了,弟兄們大多掛了彩,能戰鬥的人越來越少。柳擎蒼的大刀卷了刃,賀俊剛的步槍沒了子彈,狗娃的胳膊傷口已經化膿,每動一下都鑽心地疼。
敵軍營長見遊擊隊漸漸不支,又發起了新一輪衝鋒:“他們沒彈藥了!給我上,活捉一個賞十塊大洋!”
就在這危急關頭,遠處傳來了密集的槍聲和衝鋒號聲。“是主力部隊!”賀俊剛眼睛一亮,嘶吼著站起來,“弟兄們,援軍到了!”
主力部隊的戰士們如猛虎下山般衝了過來,輕重機槍火力全開,敵軍腹背受敵,頓時亂了陣腳。營長見勢不妙,想帶著殘部突圍,卻被柳擎蒼攔住去路。兩人展開了殊死搏鬥,柳擎蒼的大刀被營長的手槍打飛,他順勢抱住營長,用頭狠狠撞向對方的鼻梁,營長慘叫一聲,鼻血直流。柳擎蒼趁機奪過手槍,頂住營長的太陽穴:“不許動!”
戰鬥終於結束了。鷹嘴崖下,敵軍屍體遍地,剩下的殘敵全部被俘。遊擊隊的弟兄們癱坐在地上,有的包紮傷口,有的默默擦拭著犧牲戰友的遺體,淚水混著鮮血和汗水,滴落在焦黑的土地上。
吳新輝帶著鄉親們趕到時,看到眼前的景象,忍不住紅了眼眶。二十三名弟兄永遠倒在了鷹嘴崖上,他們中最年輕的隻有十七歲,還沒來得及看到家園完全重建。劉花帶著婦女們,小心翼翼地為犧牲的弟兄擦拭身體,縫補好破舊的衣衫,淚水打濕了手中的布料。
小念安看到狗娃叔胳膊上纏著厚厚的繃帶,跑過去抱住他的腿:“狗娃叔,你疼嗎?”狗娃蹲下身,摸了摸他的頭,從口袋裡掏出一枚繳獲的彈殼,遞給她:“不疼,你看,這是勝利的勳章。”
主力部隊的師長親自來到黑鬆溝,對著鷹嘴崖的方向敬了一個軍禮:“黑鬆溝的同誌們,你們以少勝多,拖延了敵軍的進攻,為縣城保衛戰立下了大功!這些犧牲的弟兄,都是革命的英雄!”
幾天後,鄉親們和遊擊隊的隊員們,在鷹嘴崖下為犧牲的戰友修建了一座紀念碑,碑上刻著二十三個名字,旁邊寫著“血沃鬆溝,英魂永存”八個大字。吳新輝站在紀念碑前,望著遠處重建一新的黑鬆溝,聲音堅定:“弟兄們,你們放心,我們一定會守住家園,完成你們未竟的事業,讓老百姓過上安穩幸福的日子!”
戰鬥過後,黑鬆溝的人們沒有被悲傷擊垮,反而更加堅定了革命的信念。柳擎蒼帶著受傷的弟兄們養傷,傷一好就立刻投入訓練;賀峻霖的夜校裡,聽課的人越來越多,鄉親們都想多學些知識,為革命出一份力;婦女們的支前隊擴大了規模,縫軍鞋、做擔架、籌集糧草,忙得熱火朝天。
夏天來臨的時候,黑鬆溝的田裡長滿了綠油油的莊稼,新蓋的窯洞整齊排列,村口的曬穀場已經平整好,遊擊隊的訓練場上,弟兄們的喊殺聲震天動地。主力部隊送來的新武器和彈藥,讓遊擊隊的戰鬥力大大提升,柳擎蒼還根據鷹嘴崖戰鬥的經驗,總結出了一套適合山地作戰的戰術。
吳新輝經常帶著隊員們去周邊的村子宣傳革命道理,很多年輕人都加入了遊擊隊,隊伍越來越壯大。他還組織鄉親們興修水利,開墾荒地,黑鬆溝的糧食產量越來越高,不僅能自給自足,還能支援主力部隊。
這天,李排長又帶來了好消息:“吳政委,上級決定,讓我們遊擊隊配合主力部隊,解放整個地區!再過三天,總攻就開始了!”
窯洞內一片歡騰,弟兄們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投入戰鬥。吳新輝看著一張張充滿鬥誌的臉,高聲道:“鄉親們,弟兄們,為了犧牲的戰友,為了家園的安寧,為了革命的勝利,我們全力以赴!”
總攻那天,黑鬆溝的遊擊隊作為先鋒,率先對青石鎮的敵軍據點發起了進攻。柳擎蒼帶著隊員們炸開了據點的大門,賀俊剛領著尖刀班衝了進去,與敵軍展開了激烈的巷戰。狗娃的槍法越來越精準,一槍一個,射殺了多名敵軍骨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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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鬥中,狗娃遇到了當初在鷹嘴崖僥幸逃脫的敵軍連長,兩人展開了殊死搏鬥。狗娃的胳膊還帶著傷,動作有些遲緩,被連長一腳踹倒在地。連長舉起槍,對準了狗娃的胸口,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小念安不知從哪裡跑了出來,撿起地上的石頭,狠狠砸向連長的後背。連長吃痛,回頭罵了一句,狗娃趁機翻身而起,奪過槍,將連長擊斃。
“小念安,你怎麼來了?太危險了,來人,快帶小念安回去!”狗娃一把抱住小念安,心有餘悸地說。
小念安仰起頭,晃了晃脖子上的彈殼:“叔叔是大英雄!”
戰鬥持續了一整天,青石鎮終於被解放了。當夕陽西下時,遊擊隊的隊員們舉著紅旗,站在青石鎮的城樓上,歡呼聲響徹雲霄。吳新輝望著遠處連綿的群山,看著身邊並肩作戰的弟兄們,看著歡呼的鄉親們,眼裡泛起了淚光。
他知道,這場勝利來之不易,是無數先烈用鮮血換來的。鷹嘴崖上的紀念碑,永遠銘刻著那些犧牲的英雄,他們的精神,將永遠激勵著黑鬆溝的人們,激勵著所有為革命事業奮鬥的人。
秋天,整個地區都解放了。黑鬆溝舉行了盛大的慶祝大會,鄉親們載歌載舞,慶祝這來之不易的勝利。吳新輝被任命為地區的軍分區政委,柳擎蒼、賀俊剛、狗娃也都成了主力部隊的骨乾。賀峻霖繼續留在黑鬆溝,辦起了學校,讓更多的孩子能讀書識字。
劉花的臉上總是掛著笑容,她種的莊稼獲得了大豐收,村口的曬穀場上,堆滿了金黃的玉米和穀子,空氣中彌漫著豐收的喜悅。
吳新輝偶爾會回到黑鬆溝,站在鷹嘴崖下的紀念碑前,緬懷犧牲的戰友。山風吹過,田裡的莊稼沙沙作響,像是英雄們的低語,又像是勝利的讚歌。他知道,黑鬆溝的春天已經真正到來,而這春天,是用鮮血澆灌出來的,是用信念支撐起來的。
經曆了戰火洗禮的黑鬆溝,如今充滿了生機與希望。人們用雙手重建家園,用汗水澆灌未來,他們相信,在革命的道路上,隻要團結一心,不屈不撓,就一定能迎來更加美好的明天。而那些為了守護這片土地而犧牲的英雄們,將永遠活在人們的心中,與黑鬆溝的山水同在,與日月同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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