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知之雪的降臨,最初在華麗而冰冷的白金宮廷中,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異常、晶瑩剔透的雪花無視季節更迭,晝夜不息地飄落,堆積在鎏金的欄杆、大理石的雕像和禁衛軍冰冷的肩甲上。
起初,貴族們惶恐不安,竊竊私語著這定是滅世寒災的預兆,侍女們端著銀盤的手都在顫抖。
但漸漸當人們發現,這永不停歇的冰雪並未帶來刺骨的嚴寒與枯萎的死亡,反而觸手微涼,落在皮膚上瞬間化為一絲溫潤的水汽,非但不會凍結生機,甚至連嬌貴的玫瑰都在雪中開得愈發精神時,
反而如同一位無聲的、無處不在的守護者,將整個白金城籠罩在一種奇異的、冰晶般剔透的絕對秩序之下時,恐慌逐漸變成了驚異的低語,最終在日複一日的安寧中,化為了某種程度的、近乎依賴的順從。
如同習慣了壁爐溫暖的人,不再去質疑火焰本身。
對於伊莎貝拉公主而言,這場雪帶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副作用”——自由。
在“感知之雪”無處不在、無孔不入的監控下,城內的犯罪與混亂幾乎絕跡。
陰暗小巷裡的威脅被驅散,醉漢的咆哮在雪片沾身的瞬間化若寒蟬,連最貪婪的手在伸向他人錢袋前,都會被空氣中驟然凝結的冰晶提醒。
一直以“安全”為由,被如同金絲雀般嚴格限製在核心宮殿群與貴族花園區域的伊莎貝拉,竟然破天荒地獲得了父王凱爾曼十六世和那位刻板的宮廷總管勉強的許可,可以在少量精銳便衣護衛的陪伴下,前往一些以往絕不允許踏足的、充滿“粗鄙”與“危險”的平民街區。
這許可,如同一把從未想過的鑰匙,為她打開了另一個世界的窄門。
第一次走在不再是前呼後擁、肅清道路的街道上,腳下踩著鬆軟新雪發出的“嘎吱”聲,如此真實。
感受著雪花輕柔地、帶著微不可察的涼意落在她裸露的頸項和精致的絲綢肩頭上,隨即化為舒適的濕潤。
伊莎貝拉努力維持著公主應有的、刻入骨髓的端莊步態,每一步都精確地控製著裙擺的擺動幅度,下巴微抬的弧度合乎禮儀。
但那雙湛藍色如同冰封湖泊的眼眸,卻難以抑製地、貪婪地捕捉著周遭的一切,流露出孩子般的新奇與一絲被冰雪也未能完全凍結的、隱秘的興奮。
這興奮讓她指尖在寬大的衣袖下微微發顫。
她聽著商販們不再是宮廷宴會上那種甜膩虛偽的阿諛奉承,而是真誠的、帶著市井氣息的吆喝叫賣:
“剛出爐的熱餡餅嘍!”
“上好的毛線,保暖又耐穿!”
……
聲音洪亮,充滿鮮活的生命力。
看著孩子們不再是拘謹地行禮,而是在堆積的雪地裡無憂無慮地尖叫著、追逐著、打鬨著,紅撲撲的臉蛋上沾著雪沫,笑容燦爛得像冬日的暖陽。
聞著麵包房傳來的、不屬於宮廷禦廚精細雕琢的、帶著原始煙火氣和溫暖麥香的誘人氣息,那氣息是如此質樸而令人心安。
這一切的安寧,這前所未有的、觸手可及的真實,都源於那一條白龍。
她開始更加留意關於他的消息,像搜集散落的珍珠,將每一個傳聞悄悄珍藏。
她聽說他以絕對的、不容置疑的公正仲裁糾紛,讓爭執的雙方心服口服。
聽說他空間瞬移,瞬間鎮壓騷亂的傳奇。
也聽說了底層民眾間開始悄悄流傳的、對“晨隆大人”那份發自內心的敬畏與純粹的感激。
那稱呼裡,帶著不同於對國王或聖光的親近與信賴。
一種模糊的、區彆於對聖光或王權的信仰,正在這座被冰雪溫柔覆蓋的城市悄然萌芽。
它沒有宏偉的神殿,沒有繁複的儀式,它的祭壇是安寧的街巷,它的禱文是清晨掃雪的沙沙聲。
而她發現自己,似乎也成為了這萌芽中,悄然生長的一片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