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慷慨地灑滿高台,將新墾的田地鍍上一層溫暖的金輝。星星點點的淡綠嫩芽倔強地刺破深褐色土壤,頂著兩片近乎透明的子葉,纖弱卻筆直地指向天空。空氣中濃烈的苦楝藥味尚未散儘,此刻卻奇異地與泥土的微腥、草木的清新交織,醞釀出一種屬於新生的、充滿希望的氣息。
陳景行拄著拐杖,小心翼翼地挪到田壟邊,每一步都帶著傷腿初愈的謹慎。他渾濁的目光貪婪地撫摸著那一片片稚嫩的綠點,溝壑縱橫的臉上,每一道皺紋都舒展開來,渾濁的淚水無聲地滾落,砸在腳下的泥土裡。他顫抖著伸出手,指尖懸停在一株嫩芽上方,終究沒敢觸碰,隻是喃喃道:“活了……真活了……”
石岩黝黑的臉上,疲憊被巨大的狂喜衝刷得無影無蹤。他重重拍在陳沐陽肩上,震得後者一個趔趄:“好小子!成了!咱有指望了!”粗豪的笑聲在崖壁上回蕩,驚飛了幾隻遠處樹梢的鳥雀。
女孩站在人群稍後,深褐色的眼眸映著點點新綠,嘴角那抹轉瞬即逝的純淨笑意已斂去,恢複了慣常的沉靜。然而,那驚鴻一瞥的光芒,如同烙印般刻在陳沐陽心頭——那是洞悉萬物又心懷悲憫的力量。
喜悅過後,是更緊迫的責任。脆弱的幼苗在風中微微顫抖,如同剛破殼的雛鳥,需要最精心的守護。
“藥味會淡,蟲子還會來。”女孩清冷的聲音打破了短暫的歡愉,指向田地邊緣幾處被昨夜藥霧遺漏或覆蓋不足的地方。那裡,幾片剛舒展的嫩葉子邊緣,已經出現了細小的、不規則的啃食缺口,缺口處還殘留著極細微的、粘稠的透明涎液痕跡。
陳景行立刻警醒:“對!不能停!丫頭,那苦楝水……”
“繼續熬。”女孩言簡意賅。她走向溪邊,那裡還架著熬煮苦楝汁的石鍋。鍋底殘留著粘稠如墨、散發著刺鼻苦澀的深褐色藥膏。她舀起幾果殼溪水注入鍋中,用木棍攪動,將凝固的藥膏重新化開稀釋。濃烈的苦味再次彌漫開來。
噴灑工作變得更加日常化。陳沐陽、石岩和兩個獵手輪流上陣,腮幫子吹得酸痛發麻,眼睛被苦澀的藥霧熏得通紅流淚。他們如同最忠誠的衛士,用這原始而刺鼻的“武器”,一遍遍巡弋在田壟上方,將致命的藥霧精準地噴灑在每一寸可能藏匿蟲害的腐葉縫隙和幼苗根部。
同時,防禦的焦點也從地下轉向了天空。那些被石岩笑聲驚飛的鳥雀並未遠去,它們在荊棘牆外圍的樹叢間跳躍,發出短促的鳴叫,敏銳的小眼睛不時瞟向田地裡那誘人的點點新綠。尤其是幾隻體型不大、羽色灰褐、喙部尖利的雀鳥,顯得格外活躍。
“防鳥!”陳景行憂心忡忡地望著樹梢,“這些賊精的小東西,專挑嫩苗啄!”
女孩的目光掃過台地邊緣叢生的堅韌藤蔓和低矮灌木。她走到幾株葉片細長如帶、藤條異常柔韌的植物旁,用燧石小刀割下大量長藤。陳沐陽立刻會意,放下吹藥的空心草莖,上前幫忙收集。
“搭架子!”女孩指著田地。
在陳景行的口述指揮下,眾人開始行動。石岩和獵手們負責挑選手臂粗細、相對筆直的灌木枝乾,用燧石斧費力地砍下,削去旁枝。陳沐陽則和女孩一起處理那些柔韌的長藤。
搭建骨架是笨重的力氣活。將削尖的硬木棍深深插入田地四周的土壤中,作為立柱。再用更長的樹乾作為橫梁,架設在立柱頂端。連接處,女孩展示了令人驚歎的捆綁技巧。她將柔韌的長藤浸濕,纏繞在橫梁與立柱交叉處,用一種複雜而牢固的“四方絞結”反複纏繞、勒緊,最後將藤頭巧妙地塞進縫隙壓死。濕藤乾燥收縮後,連接處變得異常堅固,幾乎渾然一體。
骨架搭好,覆蓋藤網。女孩將收集的細長柔韌藤條縱橫交錯地編織在骨架上,網眼細密,如同為田地罩上了一層巨大的、帶著草木清氣的天然紗帳。這藤網既能有效阻擋中小型鳥雀的俯衝啄食,又不完全遮蔽寶貴的陽光。
當夕陽再次將天邊染紅,簡陋卻實用的“藤蔓護田棚”終於完工。深褐色的藤條骨架和翠綠的藤蔓網,在金色餘暉下投下縱橫交錯的影子,溫柔地籠罩著下方星星點點的嫩綠。洞口的篝火被點燃,食物的香氣依舊是熏魚乾和野菜湯,但加入了新采集的、味道微甜的塊莖)混合著草木灰的氣息,帶來一天勞作後的慰藉。
日子在守護與期盼中悄然滑過。陽光熾烈,雨水時而光顧。苦楝藥霧定期噴灑,藤網忠實地履行著職責。田地裡的景象,幾乎一天一個模樣。
最初的針尖綠點,迅速舒展開兩片飽滿的子葉。纖細的胚莖變得強壯,頂端悄然探出第一片真正的葉片——細長,帶著稚嫩的淺綠和清晰的葉脈。接著是第二片、第三片……嫩綠的幼苗如同小小的戰士,排著整齊的隊列正是女孩最初劃出的筆直溝壟),在深褐色的土壤上昂首挺立。葉片逐漸變得寬厚,顏色由嫩綠轉為青翠,在陽光下泛著健康的油潤光澤。它們貪婪地吸收著陽光雨露,根係在疏鬆肥沃的腐殖土中奮力向下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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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景行幾乎是長在了田邊。他拄拐的時間越來越短,傷腿的支撐力肉眼可見地恢複。他小心翼翼地撥開葉片,檢查著莖稈的硬度,用手指撚著土壤感受墒情,渾濁的眼睛裡閃爍著老農特有的、對作物生長的精準判斷。
“壯實!長得真壯實!”他常常忍不住讚歎,“這土肥,苗子也爭氣!看這葉子,油亮油亮的!”
石岩和獵手們外出尋找食物和燧石原料的次數增多了,每次歸來,目光都會第一時間投向那片生機勃勃的翠綠。那是比任何獵物都更珍貴的希望。阿木娘和阿木則負責收集更多的枯葉雜草,投入溪邊的漚肥坑。坑裡半腐爛的物質散發著濃烈的、肥沃的氣息,為後續的追肥做著準備。
女孩的身影依舊忙碌而沉靜。她除了定時檢查藤網、補充噴灑苦楝藥水,更多的時間花在了營地周圍。她用小刀仔細地刮削著新的燧石刃片,替換磨損的工具;采集各種形態奇特的草葉和菌類,一部分曬乾儲存,一部分搗碎成糊狀,似乎在試驗著什麼;偶爾,她會長時間地凝視大河上遊的方向,深褐色的眼眸如同幽深的潭水,映著遠山的輪廓。
時間悄然流逝。當赤粟苗長到約莫半尺高,莖稈挺拔,葉片寬大青翠時,一個令人屏息的時刻降臨了。
清晨,陳沐陽照例蹲在田壟邊檢查蟲害。他小心地撥開一片寬大的赤粟葉片,目光習慣性地掃向植株頂端。
突然,他的動作凝固了!呼吸瞬間停滯!
在那青翠挺直的莖稈頂端,葉片的環抱之中,悄然探出了一點極其微小、卻無比清晰的異樣!那不再是嫩葉的翠綠,而是一種凝聚的、帶著玉石般質感的淺黃綠色!形狀如同一個極其微小的紡錘,被幾片極其細小的苞葉小心翼翼地包裹著、托舉著!
“穗……穗子?!”陳沐陽的聲音因激動而變調,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這一聲呼喊,如同驚雷!陳景行幾乎是踉蹌著撲了過來,石岩、女孩、阿木娘……所有人都圍攏到那株赤粟旁,屏住呼吸,目光聚焦在那一點淺黃綠上。
陳景行顫抖著,用粗糙的手指極其輕柔地拂開頂端的葉片,渾濁的眼睛瞪得溜圓。沒錯!那微小的紡錘狀凸起,頂端隱約可見極其細微的、即將抽出的絲狀物!正是穀物抽穗的雛形!
“抽穗了!老天爺!真抽穗了!”陳景行的聲音哽咽,老淚縱橫,“有盼頭了!有盼頭了啊!”他仰頭望著湛藍的天空,仿佛在向冥冥中的先祖宣告。
石岩咧開嘴,無聲地大笑,用力拍著自己的大腿。阿木娘雙手合十,嘴裡念念有詞。阿木好奇地踮著腳,想看清那神奇的“小疙瘩”。
女孩深褐色的眼眸凝視著那初露的穗影,平靜無波的臉上,似乎也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漣漪。她伸出手指,極其輕柔地觸碰了一下那包裹穗子的細嫩苞葉,感受著其中蘊含的生命脈動,然後,指尖輕輕拂過旁邊寬大青翠的葉片,仿佛在安撫,在讚許。
陳沐陽的目光,卻越過父親激動的淚眼,越過石岩無聲的大笑,越過阿木好奇的小臉,最終定格在女孩沉靜的側影上。晨光勾勒著她專注的輪廓,指尖拂過青翠葉片的動作,帶著一種近乎神聖的溫柔。這一刻,她與這片土地、這些頑強生長的生命,仿佛融為一體。那份沉靜的力量,比破土而出的嫩芽,比初露鋒芒的穗影,更深刻地烙印進他的心底。
希望,終於在這懸於大河之上的孤絕之地,抽出了沉甸甸的穗。它映照著荊棘壁壘的傷痕,呼應著“煙徑通天”的指引,無聲宣告著:生命,終將在血汗澆灌的土地上,結出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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