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突然加快。他放下書,拿起手機,屏幕亮起,時間顯示七點二十三分。昨晚的事像拚圖一塊塊湊攏:酒吧、醉意、模糊的意識、拉開車門……然後,睡死過去。
她把他帶回來,給他蓋毯子,貼退燒貼,倒水,甚至準備了乾淨衣服。而他呢?叫她“媽”,抓住她的手腕,像個失控的孩子,嘴裡喃喃著“彆走”“對不起”“我不該簽那份協議”……
他閉了閉眼,胸口悶得發慌。
洗手間在走廊儘頭,他推門進去,打開水龍頭。冷水撲在臉上,刺得太陽穴更疼,但也讓他清醒了些。抬頭看鏡子,臉色發青,胡茬冒了一層,眼神渾濁,眼下烏青濃重。他擰緊水龍頭,抽了條毛巾擦臉,發現架子上多了一管牙膏、一支新牙刷,包裝還沒拆,藍色外盒,是他慣用的品牌。
他盯著那支牙刷,忽然覺得喉嚨發堵。這不是客套,是細致入微的照顧,是一種近乎溫柔的接納。
回到客廳,他換上那套衣服,尺寸剛好,肩線貼合,袖長恰到好處。舊衣服疊好放在沙發上,和那條薄毯擺在一起。他拿起手機,想留個消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發“謝謝”太輕,問“能不能見麵”又太重。最終他隻在便簽本上寫了三個字:“衣服已換”,壓在茶幾角落。
他站起身,環顧一圈,目光最後落在那本書上。他猶豫片刻,還是把它拿起來,放進自己外套口袋。
走到門口,他停了一下,手搭在門把上,沒立刻擰動。屋子裡安靜得能聽見牆上掛鐘的走動聲,滴答,滴答,像在倒數某種結束或開始。他深吸一口氣,拉開門。
樓道裡光線充足,感應燈沒亮。他關門,聽到鎖舌彈回的聲音。正要轉身,忽然聽見電梯“叮”地一聲,從樓上降下。
他腳步一頓。
電梯門緩緩打開,一個穿製服的保潔員走出來,手裡推著清潔車。她看了他一眼,點頭示意,便朝另一端走去。
他鬆了口氣,抬腳往樓梯方向走。可剛邁出一步,身後傳來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
他猛地回頭。
艾迪站在門口,一手拎著包,一手握著鑰匙,墨鏡還沒戴好,半掛在鼻梁上。她顯然也沒想到他會還在。
兩人同時停下動作。
“你怎麼還沒走?”她問。
“我……剛要下樓。”他聲音有點乾。
她沒說話,隻是看著他,眼神裡有一絲波動,很快又沉下去。那瞬間,他仿佛看見她眼底閃過一絲疲憊,像是藏了很久的情緒終於漏了一縫。她把墨鏡推上去,整理了一下肩帶:“車在地下,司機等我。”
他點點頭,讓開一步。
她從他身邊走過,腳步沒停。可走到樓梯口時,忽然停下,沒回頭,隻說了一句:“那本書,是你寫的吧?”
他一愣:“嗯。”
她沉默兩秒,輕聲道:“寫得挺好的。”
說完,她抬腳往下走,高跟鞋敲在台階上,聲音漸遠。
他站在原地,沒動。陽光從樓道窗戶照進來,落在他腳邊。他低頭,看見自己影子斜斜地投在地麵,和昨夜那個醉倒的男人,疊在同一個位置。
風從窗口吹進來,拂動他額前的碎發。他忽然想起小說最後一章的結尾:“當黑暗終於退去,我們才看清,彼此早已在無聲處,種下了光。”
他摸了摸口袋裡的書,邁步跟了上去。這一次,他不再是為了逃避什麼。
而是想真正地,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