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切斷通話,重新打開劇本目錄。視線落在第七集和第十九集之間的空白段落——那裡原計劃有一條副線,講述一群年輕演員試圖揭露行業黑幕,最終集體失聯。這條線在終稿中被整體刪除,僅留下幾句模糊台詞作為伏筆。
他調出原始分鏡草圖壓縮包,嘗試解壓。密碼保護。
輸入幾個可能的時間節點、項目代號,均失敗。
最後,他試了試林晚的生日加上“ZT”——“真相”的拚音首字母。
文件打開。
裡麵是十二張手繪場景圖。第一張,幾名演員圍坐在一間昏暗的排練室,牆上貼滿剪報和名單;第二張,一人被蒙眼帶出大樓;第五張,地下停車場,黑衣人遞出合同,紙上印著熟悉的LOGO——星瀾文化;最後一張,同一間屋子被火焰吞沒,門窗緊閉,外麵站著幾個穿黑西裝的人影。
圖紙右下角,有行極小的鉛筆字:“他們不讓說,但我得留下痕跡。”
亞瑟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
這不是創作,是記錄。
某種意義上,這整部劇都不是為了播出而寫的,而是為了讓某些再也無法發聲的人,借虛構之名,完成一次遲到的陳述。每一個看似荒誕的情節背後,都藏著一段被抹去的真實。那些“自殺”“失蹤”“精神失常”的角色,或許正是現實中某個曾掙紮呼喊卻被強行噤聲的靈魂。
他合上電腦,起身走到窗邊。天色漸亮,遠處高架橋上的車流開始密集起來。樓下早餐攤升起了炊煙,油條在鍋裡翻滾,發出細微的劈啪聲。一對母女蹲在攤前等豆漿,小女孩踮腳看著鍋,眼睛亮晶晶的。
手機震動了一下。
新消息來自艾迪:“今天下午四點,工作室見麵。審計小組的事,有進展。”
他盯著那句話,沒有立即回複。
他知道她未必知情。也許她隻是個執行者,被推到台前維持項目的外殼完整。但如果是這樣,為什麼偏偏選這部劇?為什麼允許這些細節存在?又為什麼,在他提出設立獨立審計時,她的反應不是抗拒,而是沉默後的一句“需要上麵點頭”?
他重新開機,把所有證據整理成一份加密文檔,命名為“鏡淵原始意圖分析v1”。然後將文件分割成三部分,分彆上傳至三個不同的離岸存儲節點。每一段上傳完成後,本地副本自動銷毀,不留痕跡。
做完這些,他撥通了一個號碼。
“是我。”他說,“我想見周老師一麵。”
電話那頭安靜了幾秒。
“老地方。”對方終於開口,“中午十二點,彆走正門。”
掛斷後,他收拾東西準備離開。臨出門前,回頭看了眼那台服務器。指示燈還在閃爍,綠色的光點一下一下,像某種無聲的回應。他忽然想起十年前第一次見到周振聲的情形——那時他還隻是個實習生,誤闖了剪輯室禁區,卻發現老人正在用一台老式放映機播放一段從未公開過的試鏡錄像。畫麵中,一個女孩站在鏡頭前,念著一段關於“謊言帝國”的獨白,眼神清澈而堅定。
“你知道什麼叫真正的剪輯嗎?”周振聲當時問他,“不是刪掉多餘的部分,而是把不該存在的東西,悄悄留下來。”
他關掉電源,拉下電閘,推門走出辦公室。
走廊燈光忽明忽暗,走到樓梯口時,他停下腳步,從外套內袋掏出一張折疊的紙條——是昨天在茶館,周振聲離開前悄悄塞進他咖啡杯下的。
上麵隻寫了一行字:
“林晚沒死於火災那天,她死於三年前簽下第一份經紀合約的當晚。”
亞瑟站在台階上,手指捏緊紙邊。
窗外一輛灑水車緩緩駛過,水霧彌漫在清晨的空氣裡,模糊了整條街道。遠處樓宇間的縫隙中,一輪蒼白的日光正艱難地穿透雲層,照不進這棟沉默的老樓,也照不進那些藏在光影背後的真相。
但他知道,有些光,一旦被看見,就再也無法被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