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琦破孫策的表現讓蔡瑁猛地想起一個月前襄陽府衙的場景:
劉琦垂著眉眼站在劉表身側,語調溫順得近乎卑微,說什麼“父親年邁,孩兒願往江夏,替父親擋下孫策,為荊州分憂”。
那時蔡瑁隻當劉琦這長公子是被蔡蒯兩家逼得走投無路,才硬著頭皮接下這燙手山芋,甚至暗笑對方自不量力——江夏乃四戰之地,孫策又是“江東小霸王”,劉琦手裡那點郡兵,怕不是送上門的肥肉。
可如今再想,劉琦哪裡是什麼走投無路?
分明是借著“分憂”的由頭,借機掙脫襄陽這個牢籠,再借著抗孫的名頭,暗中練軍、藏拙蓄力!
“此子……心機竟深到這般地步!”
蔡瑁咬牙低吼,指腹狠狠按在案幾上,將散落的竹簡按得發出咯吱聲響。
“江夏...江夏太守...”
蔡瑁猛地站起身,在書房內焦躁地踱步。
蔡瑁之前劉琦請求去江夏時沒有出言阻止,本是打著讓劉琦去送死、順便打發走麻煩的算盤。
可現在.....
突然,蔡瑁腳步一頓,瞳孔驟然收縮。
一個更可怕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入蔡瑁的腦海。
“江陵!”
蔡瑁突然失聲低吼,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劉琦大勝之後,兵力折損必然需要休整補充,孫策敗退,江東短期內無力西顧...”
“那他下一步會去哪裡?他還能去哪裡?!”
說著蔡瑁猛地撲到帳邊上的荊州輿圖上,手指顫抖地劃過漢水,最終重重地點在江陵之上!
“糧草!軍械!戰船!城池!水路樞紐!”
每說一個詞,蔡瑁的心就往下沉一分,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的衣衫。
“若讓劉琦占據江陵,憑借此戰聲威,收編黃祖殘部,掌控江夏、長沙,再握有江陵巨城糧秣...屆時他進可沿漢水北上威逼襄陽,退可割據荊南與我分庭抗禮!”
“這荊州,哪裡還有我與琮兒的立足之地?!”
“絕不可能!江陵絕不可落入此子之手!”
一瞬間巨大的恐懼和決絕的殺意瞬間淹沒了蔡瑁。
蔡瑁猛地轉身,幾乎是咆哮著對門外親衛下令:
“快!取我兵符印信!”
“立刻飛馬傳令給江陵守將傅芳!”
“讓他緊閉城門,沒有我的命令,絕不允許劉琦一兵一卒入城!”
“違令者斬!”
當江陵守將傅芳接到蔡瑁的八百裡加急信件時,正在江陵的城牆上巡邏。
春末的風已帶了幾分夏的燥熱,吹在江陵北門城頭,卷起傅芳甲胄上的灰塵。
傅芳看完蔡瑁信件後,後背的汗水早把內襯浸得濕透,黏膩地貼在皮膚上,可傅芳半點暖意都覺不到,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竄上來,順著脊梁骨往頭頂鑽。
傅芳低頭盯著信件上“絕不許劉琦所部入城,必要時可動用武力”這行字,眉頭緊皺,心中隻感覺一陣蛋疼。
傅芳指腹反複摩挲著信件,幾乎快把信件上的字跡都快磨的含糊不清了。
嘴裡卻無意識地重複著:“嚴防死守……必要時動用武力……”
傅芳每說一個字,傅芳都覺得嘴裡發苦,像是吞了半把黃連。
傅芳抬起頭,目光掃過腳下的江陵城——城牆綿長,青磚黛瓦連綿成片,江風吹過,連遠處船塢的桅杆都看得清晰。
這偌大的江陵城,是荊州腹心,是糧秣軍械堆積之地,可守著它的,隻有他傅芳以及手裡一千老弱兵卒。
“一千人……”
傅芳苦笑一聲,聲音低得像蚊子哼。
“還要分五十人守武庫,五十人看糧庫,三十人盯著船塢……真正能上城的,滿打滿算不過八百出頭。”
傅芳抬手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眼前彷佛晃過昨日從探子探回來的關於津鄉之戰的軍報。
津鄉戰報裡的字句——劉琦大破孫策,陣斬周泰,生擒徐盛。
那可是剛打贏“江東小霸王”的主兒,威名正盛,麾下魏延、黃忠皆是能征善戰之輩的長公子。
就自己這點老弱,彆說“動用武力”,怕是連長公子的先鋒都擋不住吧。
傅芳的目光又落回那封急信上,指腹劃過“蔡瑁手信”的印記,心裡更是發虛。
這不是荊州牧劉表的令箭,隻是蔡都督的私人手信。
劉琦若是來了,以“長公子”的身份,再打著“協防江陵、防備江東反撲”的名義要入城,傅芳憑什麼攔?
“憑什麼?”
傅芳喃喃自語,腳步無意識地在城頭踱了兩步,“以蔡都督的命令?”
“還是以我這一千老弱?”
且就算僥幸攔下來,萬一日後真的是長公子繼位......
雖然當下是蔡都督勢大,且長公子以被驅逐去了江夏,但日後的事,誰又說得準呢?
可若是開城迎接……傅芳心裡猛地一沉。
蔡瑁在荊州的權勢,傅芳比誰都清楚——兵權在握,蔡蒯兩家盤根錯節,連劉表都要讓三分。
傅芳若是敢違抗蔡瑁的軍令,日後蔡瑁清算起來,他傅芳全家都得跟著遭殃,照樣是死路一條。
傅芳停下腳步,望著城外空蕩蕩的官道,隻覺得自己像被扔在了兩座巨大的山嶽之間。
一邊是手握兵權、心狠手辣的蔡瑁,一邊是剛立大功、勢頭正盛的長公子劉琦,他這小小的守將,不過是兩粒山嶽間的塵埃,無論倒向哪一邊,都隻會被碾得粉身碎骨。
“唉——”一聲重重的歎息從傅芳喉嚨裡滾出來,帶著無儘的無力感。
傅芳抬手把急信塞進懷裡,心裡卻焦躁得像著了火。
“這簡直是把我放火上烤啊……”
這時一股江風又吹來了,帶著江水的濕氣,吹得城頭上的旗幟嘩嘩作響,但卻吹不散傅芳心頭的愁雲。
傅芳不知道自己最終該選哪條路,但他清楚,決定他命運的時刻,已經不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