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習兩家願借糧?鬼話連篇!”
蔡瑁冷哼一聲,臉上滿是不屑,“劉琦進城才多久?兩天!那些世家豪強個個都是隻進不出的貔貅,豈會這麼輕易就答應資助糧草?”
以己度人,同為荊襄世家,想要蔡瑁拿出糧草資助彆人,怎麼說也得看得見的利益來交換才行。
就像當初蔡、蒯支持劉表一樣。
想到這,蔡瑁語氣篤定道:
“定是那徐元直虛張聲勢,故意說給你聽,想讓我們知難而退!”
王超點頭附和:“都督明鑒,屬下也是這般認為。”
“隻是……那城中秩序井然,守軍士氣看起來也不弱,倒不像是缺糧的樣子。”
“表象!都是表象!”
蔡瑁斷然道,“劉琦小兒或許有些籠絡人心的手段,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江陵府庫的情況,我比誰都清楚!”
蔡瑁站起身,在帳中踱了兩步,“眼下是夏末,新糧未收,庫中存糧仍是去歲冬糧。”
“而三個月前,我以加強襄陽防務為名,調走了兩萬石!”
“如今庫中滿打滿算,絕超不過五萬石!”
“劉琦這兩萬人馬,人吃馬嚼,修繕城防,還要養著那些降卒,每月耗糧何止一萬五千石?”
“五萬石,最多撐他三個月!”
蔡瑁越說思路越清晰,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他劉琦不是能裝嗎?我看他能裝到幾時!”
於是蔡瑁立刻下令:“公澤,你馬上挑選五個機靈可靠的細作,扮作韓家的佃戶或者運糧的民夫,混進城去!”
“去找韓闓、王朔他們(蔡瑁在江陵的盟友),他們肯定知道劉琦的虛實。”
“且龐、習兩家是否真與劉琦接觸?”
“記住,要快,我要在明天天亮前知道消息!”
王超領命而去。
五名精乾細作趁著夜色,悄無聲息地摸向江陵城牆。
然而,他們並不知道,劉琦早已料到蔡瑁會有此招,魏延按照吩咐,不僅增加了城頭明哨,更在城牆根、偏僻巷道布下了大量暗哨,一張無形的大網已然撒開。
第二天清晨,蔡瑁早早起身,在營帳內焦躁地來回踱步。
派出的細作如同泥牛入海,一夜過去,竟無一人返回,也沒有任何消息傳回。
這時,親衛匆匆入帳稟報:“都督,昨夜負責瞭望的弟兄說,江陵城頭的守軍似乎比前夜多了一倍,而且看到有士卒舉著火把仔細搜查城牆下的草叢灌木,像是在防備什麼。”
蔡瑁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原本以為劉琦隻是個軟弱的長公子,沒想到不但領軍有一套,就連現在治理城池、防範細作也是如此老辣!
這江陵城,竟被他經營得如同鐵桶一般,水潑不進!
“好個劉琦!好個徐元直!倒是某小瞧你們了!”
蔡瑁咬牙切齒,心中又驚又怒,卻意識又無可奈何。
驚怒過後,蔡瑁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細作失敗,意味著無法從內部快速瓦解劉琦,硬攻又風險太大,得不償失。
不過蔡瑁手中還有一張王牌——糧草!
蔡瑁對自己的判斷深信不疑,江陵存糧絕對支撐不了多久!
“傳我將令!”
蔡瑁猛地一拍桌案,下定決心,“第一,立刻派快馬返回襄陽,告知管糧官吏,原定調撥給江陵的糧草,全部暫緩!”
“理由嘛……”
蔡瑁想了想,“就說蒯越在武陵平叛,軍需吃緊,襄陽糧庫需優先保障平亂大軍,暫無餘糧支援江陵!”
“第二,全軍就地紮營!”
蔡瑁臉上露出一絲陰冷的笑容,“我倒要看看,他那五萬石糧能撐到幾時!”
“等他糧儘援絕,軍心自亂,到時候,就不是我蔡瑁逼他,而是他劉琦要求著我給他一條生路!”
“那時再讓他乖乖讓出江陵,才算是名正言順,任誰也挑不出理來!”
另外蔡瑁他選擇在此紮營,還有更深一層的考量。
據蔡瑁收到的情報,荊南局勢近來動蕩不安,武陵郡的蠻人叛亂非但未被蒯越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
長沙郡,張羨的兒子張懌也舉起反旗,作亂長沙。
而零陵、桂陽也亦有零星豪強,蠻族作亂。
蔡瑁這一萬大軍駐紮在江陵這個樞紐之地,一則可以逼壓劉琦,二來也能作為蒯越的強力後援。
萬一武陵蠻真的失控,蔡瑁也可以迅速揮師南下,穩定局勢。
說到底,他蔡瑁與劉琦雖有私怨,但終究還是荊州之臣,不能眼睜睜看著荊南四郡徹底大亂,危及荊州根本。
這番布置,既針對劉琦,也兼顧了大局,在蔡瑁看來,可謂是一箭雙雕。
***
蔡瑁斷糧、紮營的消息,很快被劉琦派出的斥候探知。
官署內,劉琦與諸葛亮、徐庶三人對坐商議。
諸葛亮輕搖羽扇,笑道:“主公,蔡瑁這是算準了我軍糧草僅夠三月消耗,想用斷糧之計,逼我們自亂陣腳。”
“蔡瑁屯兵城外而不攻,既是對我軍的威懾,也是給他自己留了台階——將來在劉荊州麵前,蔡瑁大可說此舉是為了震懾荊南亂局,以備不時之需,可謂既想打壓主公,又要標榜自己心係荊州。”
徐庶點頭補充:“孔明所言極是。”
“蔡瑁若鐵了心斷我糧道,雖得彭、習兩家承諾借糧,可畢竟非長久之計。”
“一旦曠日持久,難免被動。”
“為今之計,需從根子上化解,關鍵還在襄陽,在劉荊州的態度。”
劉琦深以為然,沉吟道:“父親向來重視大局,尤其擔心荊南生亂。”
“蔡瑁想借荊南做文章,我們便順水推舟。”
劉琦看向徐庶,“元直,你即刻替我草擬一封親筆信,用快馬送往襄陽,麵呈我父。”
劉琦仔細交代信中要點:“其一,詳陳我入江陵之事,言明孫策雖退,江東威脅未消,荊南又現不穩跡象,我軍暫駐江陵,實為防備荊南亂賊,阻遏內外之亂,絕無私心。”
“其二,主動提及蒯越平蠻之事,就說‘聽聞武陵蠻叛加劇,兒臣深以為憂,願在江陵籌措糧草、整備軍械,若蒯越有需,可隨時南下支援,助其早日平定亂局,以安荊州’。”
“其三,在信中多些問候之語,問問父親身體安好,就說孩兒在江陵一切順遂,待局勢穩定,便回襄陽探望。”
劉琦特彆強調:“尤其是‘願援蒯越’這一條,要寫得懇切、真誠。”
“要讓父親明白,我占據江陵,非為爭權奪利,而是為了助他穩定整個荊州的大局,甚至願意支援與他並非一心的蒯越。”
徐庶領命,當即鋪紙磨墨,斟酌詞句。
書信寫就,用火漆封好,交由心腹騎士,快馬加鞭直奔襄陽而去。
與此同時,江陵城內外的備戰並未鬆懈。
魏延加緊整訓降卒,督促士卒加固城防,絲毫不敢懈怠。
一場圍繞江陵歸屬,交織著糧草博弈、荊南牽製與父子君臣猜心的暗戰,已然拉開序幕。
江陵城頭那麵“劉”字大旗,在漸起的秋風中飄揚,預示著更多的風雨即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