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穿越“葬神灘”的鐵鷂子們,並未有絲毫鬆懈。越是接近目標,空氣中的壓抑與不祥便愈發濃重。他們如同最耐心的獵手,在突厥王庭外圍的丘陵與戈壁間潛行匿蹤,又耗費了兩日功夫,終於抵達了一處能夠俯瞰王庭全貌的險峻山崖。
此時正值深夜,但王庭的方向,卻並非一片黑暗。
當李靖與沈鐵山、趙破虜等幾名隊正悄無聲息地匍匐在山崖邊緣,向下望去時,即便以這些百戰老兵的堅韌心誌,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頭皮陣陣發麻。
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們對於“王庭”的所有認知。
那裡沒有象征著遊牧民族榮耀與權力的金色王帳,沒有連綿的牧民氈房與成群的牛羊。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占據了整個王庭中心區域的、由無數巨大黑色岩石粗糙壘砌而成的龐大祭壇!
祭壇呈圓形,層層向上收攏,仿佛一個倒扣的巨碗,又像是一座人為堆砌的山巒。其規模之宏大,堪比一座小型城池。祭壇的每一塊岩石上,都刻滿了密密麻麻、扭曲蠕動的血色符文,那些符文在黑暗中散發著幽幽的紅光,如同無數隻窺視著人間的邪惡眼睛,又像是流淌在岩石血管中的汙穢血液。
而祭壇的最頂端,並非供奉著什麼神像或圖騰。
那裡,懸浮著一顆……巨大無比的、不斷搏動著的暗紅色肉瘤!
那肉瘤直徑足有數丈,表麵布滿了粗大蜿蜒的血管,如同活物般緩緩起伏、收縮。它沒有固定的形態,時而扭曲成不規則的球體,時而伸出幾條觸手般的肉質突觸,又迅速縮回。一股濃鬱到化不開的、混合著最深沉的血腥、腐爛以及一種亙古荒蕪的氣息,如同實質的衝擊波,一波波地從肉瘤中散發出來,即便是遠在山崖之上,眾人也能感到一陣陣強烈的暈眩與惡心。
“荒魘”之卵!
李靖的腦海中瞬間閃過紅拂告知的這個名字,心臟如同被一隻冰冷的手緊緊攥住。僅僅是遠觀,那東西散發出的氣息,就讓他體內的歸墟之力不受控製地劇烈沸騰起來,那是一種遇到天敵般的極致厭惡,但同時,在那厭惡的最深處,又隱隱夾雜著一絲仿佛源自本能的、想要將其“終結”、“歸無”的渴望!
在祭壇的周圍,數十名身著古老骨飾、臉上塗滿詭異油彩的巫族薩滿,正圍繞著肉瘤,跳著癲狂而扭曲的舞蹈,口中吟唱著蒼涼、古老、卻充滿褻瀆意味的歌謠。他們的聲音彙聚在一起,形成一種無形的力量場,引動著祭壇上所有血色符文的光芒如同呼吸般明滅。
而在祭壇下方,直至視野的邊緣,是密密麻麻、如同牲口般被捆綁著、跪倒在地的戰俘與奴隸!他們中有大夏的邊軍,有被征服部落的牧民,數量數以千計!他們眼神空洞,麵容枯槁,喉嚨裡發出無意識的嗬嗬聲,一股股肉眼可見的、淡白色的生命精氣與模糊的魂靈虛影,正被強行從他們頭頂抽離,化作一道道淒慘的溪流,彙入祭壇,最終被那搏動的暗紅肉瘤貪婪地吞噬!
這是一場規模浩大、慘絕人寰的血祭!以萬千生靈的生命與靈魂為燃料,滋養著那尊來自古老紀元的恐怖存在,加速其蘇醒的進程!
“他娘的……這群該遭天譴的雜碎!”趙破虜死死咬著牙,從牙縫裡擠出低吼,握著刀柄的手因為極度憤怒而青筋暴起。即便是見慣了沙場生死的老兵,麵對如此反人倫、反世界的邪惡儀式,也難以抑製心中的暴怒與寒意。
沈鐵山臉色鐵青,呼吸粗重,但他強行壓下了立刻衝下去廝殺的衝動,作為統領,他必須保持冷靜。他仔細觀察著王庭的布防。
祭壇區域是核心,守衛也最為森嚴。除了外圍來回巡邏的、眼神狂熱的突厥精銳狼騎外,更引人注目的,是那些靜靜矗立在祭壇周圍關鍵節點上的身影。
它們身披寬大的黑袍,遮掩了身形,麵容隱藏在兜帽的陰影下,隻露出一雙空洞、毫無生命光彩的眼眸。它們一動不動,仿佛雕像,但周身卻散發著陰冷、混亂的巫術波動。這就是紅拂曾提及的“巫傀”——被巫術抹去自我意識,煉製而成的戰鬥傀儡,不知疼痛,不懼死亡,且對能量波動和生命氣息有著極強的感知力。
整個王庭,如同一張張開的大網,彌漫著肅殺與詭異的氣氛,那祭壇便是網中央等待著獵物的毒蜘蛛。
“統領,怎麼辦?”一名隊正低聲問道,聲音乾澀。眼前的景象和守備力量,讓所有人都明白,憑借他們這三百人,想要強行衝擊祭壇,破壞那“荒魘”之卵,無異於飛蛾撲火,恐怕連祭壇的邊都摸不到,就會在狼騎和巫傀的圍攻下全軍覆沒。
沈鐵山沉默著,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整個王庭布局,大腦飛速運轉,尋找著任何一絲可能的破綻。但麵對如此絕對的力量和嚴密的防禦,一時之間,竟有種無從下手的無力感。
就在這時,李靖開口了,他的聲音因竭力壓製體內力量的躁動而顯得有些沙啞:“沈統領,強行攻擊祭壇,絕無勝算。”
眾人看向他。
李靖的目光同樣在掃視王庭,但他的“視角”與旁人不同。在虎符的加持下,他看到的不僅僅是物理層麵的守衛,更是能量的流動與規則的扭曲。
那祭壇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能量漩渦和規則汙染源。無數灰黑色、充滿“荒蕪”與“終結”意味的法則線條,以那肉瘤為核心,如同蛛網般向外輻射,扭曲、覆蓋著原本的天地法則。越是靠近祭壇,這種扭曲就越嚴重,尋常修士在那裡,恐怕連一半的實力都發揮不出來,甚至可能被其規則直接侵蝕、同化。
“我們必須改變目標。”李靖繼續說道,語氣冷靜得近乎冷酷,“直接破壞‘荒魘’之卵不現實。但如此龐大的儀式,必然需要恐怖的能量支撐和穩定的規則通道。我們可以嘗試尋找並摧毀其能量來源,或者,切斷其與外界聯係的某個關鍵節點。”
他伸手指向祭壇後方,那片區域似乎堆放著如山的物資,更有一些簡陋的、如同礦井般的坑道,隱約有奴隸在其中勞作,將一塊塊閃爍著微弱能量光澤的礦石搬運出來。“那裡,可能是他們收集、轉化能量礦石的地方。”
他又指向王庭邊緣,幾處地勢較高、布置著特殊石柱的地方:“那些石柱,氣機與祭壇相連,很可能是維持某種大型結界或規則通道的輔助節點。”
“還有,”李靖的目光最終鎖定在祭壇後方,一頂與其他帳篷截然不同的營帳上。那頂帳篷規模不大,但通體用某種黑色的獸皮縫製,上麵繪製著更加複雜、更加古老的銀色符文。帳篷周圍,守衛的狼騎數量是其他地方的數倍,更有四名氣息格外陰冷的巫傀如同門神般站立在帳篷入口兩側。最關鍵的是,在李靖的感知中,那頂帳篷散發出的巫術波動極其濃鬱且純粹,甚至……帶著一種與周圍汙穢血氣格格不入的、隱晦的禁錮與封印的氣息!
“那頂帳篷……很特彆。”李靖沉聲道,“守衛如此森嚴,氣息又如此獨特,裡麵要麼藏著極其重要的人物,要麼……就是與這儀式核心相關的關鍵物品!或許,我們能從那裡找到突破口,獲取關鍵情報,甚至找到更有效的破壞方法。”
沈鐵山順著李靖所指的方向一一望去,眼中精光閃爍。李靖的分析,如同在絕境中為他指出了幾條可能存在的、布滿荊棘的小徑。雖然每一條都依舊危險重重,但總好過直麵祭壇那必死的局麵。
他沉吟片刻,權衡利弊。破壞能量源或節點,固然能乾擾儀式,但未必能阻止“荒魘”的蘇醒,且容易打草驚蛇。而探查那頂神秘的帳篷,風險極大,但一旦成功,可能獲得決定性的信息。
最終,沈鐵山做出了決斷:“趙破虜,你帶一隊人,摸清能量礦石堆放區和那幾個石柱節點的具體情況,尋找破壞機會,但未經號令,不得擅自行動。”
“是!”
“李參軍,”沈鐵山看向李靖,目光凝重,“你我帶主力,想辦法靠近那頂帳篷。能否找到破局關鍵,就在此一舉了。”
李靖重重地點了點頭,目光再次投向那頂散發著不祥與神秘的黑色帳篷。
那裡,如同風暴眼中唯一異樣的平靜點,吸引著他,也預示著未知的巨大風險。
尖刀,即將刺向這猙獰巨獸身上,一個看似不起眼,卻可能致命的穴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