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之門地下的嗡鳴已不再是掙紮的哀嚎,而是化作了一種低沉、穩定的背景音,如同冰原深處沉睡巨獸的心跳。簡陋的能量屏蔽裝置與環境諧振場成功地將這座廢墟從毀滅的雷達上暫時抹去,換來了一段寶貴卻也令人窒息的喘息之機。地熱井提供的微弱但持續的能源,讓核心區域的溫度維持在凍不死人的程度,也讓那台斯特林發電機得以持續運轉,為屏蔽場和最基本的監測設備供電。
幸存者們像蟄伏的蟲豸,在冰冷的黑暗中儘可能減少活動,保存體力。傷勢在緩慢惡化,缺乏藥物,僅能依靠自身星痕能量和嚴寒來勉強抑製感染。老傑克斷臂處的傷口已經徹底凍僵,臉色灰敗,但他依舊靠著殘存的意誌,用獨眼監控著諧振場的穩定讀數,偶爾用嘶啞得幾乎聽不清的聲音指揮年輕人調整某處節點的晶片角度。
莫雨坐在服務器殘骸組成的臨時工作台前,屏幕的光芒映著她毫無血色的臉。她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兩件事上:一是持續微調諧振場的參數,應對著外部環境能量場極其細微的變化,這工作如同在針尖上跳舞,需要絕對的專注和精準,任何失誤都可能導致屏蔽失效,招致滅頂之災;二是反複研究分析著蕭策傳來的、關於“最終指令”和格陵蘭能量殘留的數據。
每一次閱讀,都讓她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寒冷,比南極的永凍冰更甚。
這不是戰爭,甚至不是屠殺。這是一場…清理。一場依據冰冷古老的指令,對“不合格產品”的係統性格式化。他們所有的掙紮,所有的犧牲,在這樣一個宏觀而無情的藍圖下,顯得如此渺小和可笑。
但她眼底深處那簇火苗並未熄滅,反而因為這極致絕望的壓迫,燃燒得更加冰冷、更加執著。既然生存本身成了一種對指令的違背,那麼活下去,就是最徹底的反抗。
她將這份理解,融入到了對諧振場的每一次調整中。她不再僅僅將其視為隱藏的手段,更開始嘗試理解其背後的“頻率”,嘗試讓希望之門的能量簽名並非單純地“消失”,而是以一種極細微的、近乎自然的方式,與冰蓋的背景波動達成更深層次的“和諧”。這個過程比單純的隱藏困難百倍,失敗率極高,且每一次失敗都會帶來能量的小規模紊亂,風險巨大。
但她固執地進行著。阿信的筆記、西伯利亞傳來的古老知識、以及她自身對能量那近乎本能的直覺,成了她唯一的工具。
偶爾,她能捕捉到那一閃而逝的、完美的諧振瞬間。那一刻,整個希望之門仿佛真的從世界上消失了,連她自己的感知都幾乎無法捕捉到它的存在,隻有一種與龐大冰原融為一體的、深沉而靜謐的共鳴。
她知道,這才是真正的“隱匿”。
她將這些極其寶貴的成功數據片段,仔細記錄下來,再次發送給守護星。沒有多餘的說明,隻有冰冷的數據流。她相信,蕭策能看懂。
…
守護星內部,蕭策確實看懂了。
莫雨傳來的數據碎片,如同拚圖上最關鍵的那幾塊,與西伯利亞提供的環境諧振理論、以及格陵蘭探測到的“格式化”能量殘留特征,產生了驚人的契合。
“她在嘗試…模擬‘背景噪音’?”蘇雨晴的光流顯示出極大的興趣,“不是對抗,不是隱藏,而是融入。讓自己的存在頻率無限接近環境本身,從而在宏觀感知上被忽略…這思路與‘最終指令’的淨化邏輯存在理論上的悖論!指令淨化的是‘異常’,如果目標本身不再‘異常’…”
“那麼理論上,就可以規避淨化。”蕭策接續道,核心運算光團高速旋轉,“但這需要極其精準的頻率控製和對環境能量場的絕對理解。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但希望之門正在接近這個‘不可能’。”蘇雨晴將莫雨的數據進行模擬推演,“雖然極不穩定,但存在成功峰值。如果能夠穩定這種狀態…”
“那將為我們提供一條全新的生存路徑。”蕭策立刻將這份分析結果和推演數據提升至最高優先級,融入正在更新的《隱匿協議》之中,再次下發全球網絡。這一次,他額外附加了最高風險警告,強調這隻是理論方向,嚴禁任何據點在沒有充分準備和極端環境下進行嘗試。
而西伯利亞節點發來的那個坐標,以及那個危險的邀請,始終懸停在能量空間的核心。
前往收割者艦隊維護區域的邊緣,去傾聽所謂的“母親悲傷的回響”?
這無異於將手伸入運轉的絞肉機中去拾取一枚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寶石。
但格陵蘭的數據和莫雨的成功峰值,都隱隱指向這個方向——要理解並最終對抗“最終指令”,必須接近其源頭,理解“母親”和“園丁”的真相。
“分析西伯利亞節點的意圖。”蕭策命令。
“邏輯推演:73.5概率為信息共享,對方確實感知到了格陵蘭的異常,並認為這是驗證其古老傳承的關鍵,需要外部協助。26.5概率為試探或陷阱,意圖暴露守護星位置或測試我們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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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險與收益都高得驚人。
沉默持續了數秒。
“準備發射‘靜默觀察者’探測器。采用希望之門提供的最高級彆隱匿頻率參數。目標:西伯利亞提供的坐標點。任務:潛伏、記錄一切異常能量波動,絕對禁止任何形式的主動交互或深入探測。”
“采用隱匿頻率參數,探測器發射能量波動將降至最低,但成功抵達預定坐標點的概率也將下降至41。”蘇雨晴警告。
“執行。”
一枚經過特殊改造、外表覆蓋著吸收能量和雷達波的特殊晶化生物材料塗層的探測器,被悄無聲息地彈射出守護星。它並非直線飛向目標,而是借助行星引力彈弓和碎片陰影,以一種極其迂回、耗時的路線,滑向那個遙遠的坐標。
整個過程中,守護星本身進入了前所未有的靜默狀態,所有非必要能量輸出降至最低,能量簽名屏蔽場強度提升至理論最大值,模擬著希望之門傳來的那種成功的諧振峰值。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能量空間內,隻有數據流無聲湧動。
數小時後,“靜默觀察者”傳回了第一段也是最後一段信息。
它成功抵達了坐標點附近,並未被發現。
傳回的傳感器數據極其詭異:那片區域的能量背景極度“乾淨”,乾淨得不正常,仿佛被某種力量反複擦拭過。但在這種絕對的“純淨”中,又彌漫著一種極其微弱的、與格陵蘭坑洞底部相似的、“格式化”後的殘響。
而在這殘響的背景之下,探測器捕捉到了一段…循環往複的、斷斷續續的、極其古老的能量波動信號。
那信號的結構…與方舟數據庫最底層的創世協議代碼碎片,存在高度相似性!
但這段信號並非完整的指令,更像是一段…不斷重複的、充滿痛苦和困惑的…哀嚎?或者說是…係統錯誤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