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此事非同小可啊!”
一個中年人憂心忡忡地說道:“我家的田地,自靖康之後,擴了何止三倍?其中大半,都是那些南逃泥腿子的,如今朝廷要清查,還要追究來源,這……這可如何是好?”
另一人也附和道:“是啊!這李綱老兒,是鐵了心要拿我們開刀,去填那四百多萬流民的無底洞!我們若是不反抗,這百年的基業,恐怕就要毀於一旦了!”
他們的財富和權力,正是建立在這些廣袤的土地之上。
李綱的政令,無疑是直接挖他們的根基,斷他們的命脈。
張德坤冷哼一聲,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慌什麼!他李綱想清查,也得看他有沒有這個本事!我張家在朝中經營數代,豈是他說動就能動的?”
他看向自己的長子,沉聲道:“立刻修書一封,用八百裡加急送往京城,交給王禦史!告訴他,就說李綱此舉,乃是與北方士紳為敵,意圖動搖國本!北方剛剛光複,人心不穩,若再行此等酷政,必將激起民變,屆時金人再度南下,誰能負責?!”
“是,父親!”
“還有!”張德坤又看向另一位族人,“傳信給山東的劉家、河南的鄭家,告訴他們,唇亡齒寒!今日是李綱清查河北,明日便是山東、河南!讓他們立刻發動在朝中的關係,一同上奏,彈劾李綱!務必要讓官家看到,這清田之舉,是何等的‘天怒人怨’!”
這些盤根錯節的士紳地主,早已形成了一個龐大的利益共同體。
他們的子弟、門生、姻親,遍布朝野。
當他們的核心利益受到威脅時,這張無形的大網,便會迅速啟動,爆發出驚人的能量。
不出數日,京師的朝堂之上,風雲突變。
早朝時分,一名禦史手持笏板,自隊列中走出,正是與太康張家有姻親關係的王禦史。
他躬身一拜,隨即朗聲奏道:“啟奏陛下!臣有本要參!臣要彈劾左丞相李綱,亂政虐民,意圖動搖國本!”
此言一出,滿朝嘩然。李綱乃是當朝首相,北伐功臣,德高望重,竟然有人敢當朝彈劾他,而且用詞如此激烈!
崇禎帝坐在龍椅之上,麵色平靜,看不出喜怒,隻是淡淡地說道:“王卿有何話說,講來便是。”
王禦史深吸一口氣,慷慨陳詞:“陛下,李相推行‘歸正人安置’,本是善政,臣亦無異議。然其後頒布之‘清查土地令’,卻操之過急,手段酷烈,實乃禍國之策!”
“北方諸省,曆經戰亂,百廢待興,最需休養生息,穩定人心,而清田之舉,無異於對剛剛安定的地方,再行騷擾!丈量田畝,清查地契,必將耗費無數人力物力,侵擾百姓,使民不聊生!”
“再者,靖康之時,金賊南下,朝廷南渡,北方士紳並未隨之南逃,而是結寨自保,抗擊金兵,保境安民!他們是於社稷有功之臣!如今朝廷光複失地,不思獎賞,反要清算其田產,此舉與卸磨殺驢何異?必將寒了天下忠臣義士之心!”
“臣懇請陛下,明察秋毫,即刻下旨,廢除‘清查土地令’,並嚴懲左丞相李綱,以安撫北方民心,穩固我大宋江山!”
王禦史一番話說得是義正辭嚴,聲淚俱下,仿佛他才是那個真正為國為民的忠臣。
他話音剛落,又有數名禦史和官員出列,紛紛附議,曆數清查土地的種種“弊端”,請求皇帝收回成命。
一時間,整個奉天殿內,風向大變。
彈劾李綱的聲音,此起彼伏。
李綱靜靜地站在文官之首,麵無表情地聽著這一切。
蒼老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波瀾,早就料到了今日。
早在北伐期間,他對士紳大戶加稅,便已經看透了這幫人本性,貪得無厭!根本不把國家社稷放在眼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