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沒有再看地上那幾個癱軟如泥的罪人。
目光緩緩掃過宴客廳內所有噤若寒蟬的賓客。
那些平日裡在平江府各地呼風喚的鄉紳、富商,此刻皆垂首俯身,連大氣都不敢喘,生怕天子的視線在自己身上多停留片刻。
“朕今日在此,昭告江南,亦昭告天下!”
帝王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
“清查土地,乃國策!整頓吏治,勢在必行!為國,為民,朕絕不姑息任何橫行鄉裡之豪強,絕不容忍任何貪贓枉法之汙吏!”
“凡敢與朝廷國策相悖者,凡敢繼續魚肉百姓者,凡敢竊取國家稅賦者!吳縣沈家,便是爾等的前車之鑒!”
崇禎的目光陡然變得淩厲,指向沈敬德。
“吳縣沈家,勾結官員,趁國難之際,兼並土地四十萬畝,隱匿田產以逃賦稅,更將稅役轉嫁於無地之民,逼得百姓家破人亡,罪證確鑿!”
“朕今日宣判:自即刻起,沈氏家族所有田產、家財,悉數查抄充公!所有涉案主犯,以謀逆大罪論處!其罪行,將刻碑立於吳縣縣衙之前,昭告天下,警示後人!”
“所有被沈家兼並的田地,將一分不少地,重新分發給那些無地可耕的農戶!所有被沈家隱匿偷逃的賦稅,將悉數追回,充實國庫!”
崇禎的聲音,如同九天之上的驚雷,在吳縣上空轟然炸響。
這不僅僅是對一個家族的審判,更是對整個江南盤根錯節的士紳利益集團發出的最嚴厲的警告。
當皇城司的緹騎如潮水般控製住沈家莊園時,吳縣城內的百姓正因禁軍入城的動靜而緊閉門戶,惴惴不安。
然而,當衙役們敲鑼打鼓,將皇帝的旨意傳遍大街小巷時,短暫的震驚之後,整座縣城瞬間被巨大的狂喜所引爆。
“沈家倒了!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沈家被抄家了!”
“皇帝陛下親臨吳縣,為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做主了!”
“蒼天有眼啊!我們的田地有指望了!”
無數百姓從低矮的屋舍中衝出,臉上掛著難以置信的淚水,他們奔走相告,最終彙成一股人流,湧向沈家莊園的方向。
他們親眼看到沈家那些平日裡騎在他們頭上的管家、惡仆被鐵鏈捆綁押解,看到高高在上的知縣何老爺像死狗一樣被拖走。
那份被壓抑了數代人的怨憤與恐懼,在這一刻儘數化作了對皇權的無限崇敬。
“官家萬歲!陛下聖明!”
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衝散了籠罩在吳縣上空的陰霾,也徹底宣告了一個時代的終結。
沈家被皇帝親手抄沒滅族的消息,如同一場十二級的風暴,在短短數日內席卷了整個江南。
從平江府到臨安府,從揚州到泉州,所有世家大族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與震動之中。
太康張家的覆滅,在他們看來,尚有緣由。
畢竟張家地處北方,是公然聚眾圍攻縣衙,形同謀逆,罪有應得,可視為特例。
但沈家完全不同。
沈家是江南士族的代表,根基深厚,聲望隆重,是他們這個利益共同體中不可或缺的一環。
皇帝對付沈家,用的不是謀逆的罪名,而是他們幾乎人人都在犯的“兼並土地、隱匿賦稅、欺壓百姓”。
更讓他們感到深入骨髓恐懼的是,這次是皇帝親臨,是天子繞過了所有朝堂程序,以最直接、最暴力的方式,當場發難,親自撕碎了沈家的偽善麵具。
這證明,他們曾引以為傲的官場人脈,世代積累的家族聲望,以及在京中不斷彈劾李綱所形成的政治攻勢,在皇帝的絕對意誌麵前,不過是些可笑的幻夢。
那些平日裡高高在上,以清流自詡,在背後操弄輿論的士大夫們,此刻紛紛閉門謝客,惶惶不可終日。
他們終於明白,這位新君的耐心是有限的,他的屠刀,已經懸在了整個江南士族的頭頂。
平江府,範氏府邸。
作為範文正公的後人,範家在江南士林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當沈家倒台的消息傳來時,年過六旬的族長範正明在祠堂中枯坐了一夜。
天明時分,他召集了所有族中核心成員,下達了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