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遠也忘不了,中京城下,那些身著同樣製式盔甲的宋兵,是如何像砍瓜切菜一樣,收割著他同袍的性命。
那支宋軍的後勤部隊,緩緩地在他們麵前停了下來。
為首的,是一個臉上帶著一道猙獰刀疤、看起來三十歲上下的軍官。
其眼神如鷹隼般銳利,緩緩地,從每一個難民的臉上掃過。
當那道目光,落在完顏石頭身上時,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他清晰的感覺到,對方的目光,在他的身上,停留了足足有三息的時間。
完了!一定是被看穿了!
完顏石頭那雙因為常年握刀而布滿老繭的手,他那雖然跛了、卻依舊比尋常農夫要粗壯的腿,都深深地出賣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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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他大腦一片空白,甚至已經做好了對方一聲令下,自己便人頭落地的準備。
那個帶隊的軍官,正是因傷從斥候營調到後勤部隊,負責押運糧草的百戶長李四。
他身旁的那個一臉好奇、探頭探腦的年輕士兵,則是新兵狗兒。
狗兒看著眼前這群衣衫襤褸、神情麻木的難民,忍不住對李四小聲說道:“四哥,你看他們,好可憐啊,這些女真人,看起來也不像傳說中那麼凶悍嘛,倒更像是咱們河北遭了災的難民。”
李四的目光,從完顏石頭的身上,緩緩移開,沒有回答狗兒的話,隻是冷哼了一聲:“難民?哼,這裡麵,怕是混著不少逃兵呢。”
狗兒一驚:“逃兵?那……那我們要不要……”
李四瞥了他一眼,眼神複雜。
其實,以他多年在刀口上舔血的經驗,第一眼就看出了那個低著頭、渾身發抖的跛腳大漢,絕對不是什麼普通的難民。
那人身上的氣味,那種混合著血腥、汗水和死亡的、隻有在死人堆裡爬出來才有的氣味,他太熟悉了。
這是一個老兵,一個從戰場上逃出來的,被嚇破了膽的老兵。
若是戰時,按照軍令,凡遇敵國潰兵,無論降與不降,皆可殺無赦。
但……
李四看著眼前這群人,看著他們那一張張絕望而麻木的臉,看著他們眼中那熄滅了所有光芒的、如同死灰般的眼神。
他想起了自己不久前,在黃龍崗那場血戰中,死去的三個兄弟,又想起了,被自己一刀捅死後,那個金軍斥候臉上,同樣驚恐而絕望的表情。
殺戮,真的有儘頭嗎?
李四沉默了很久,久到完顏石頭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最終,李四隻是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那沙啞而又帶著一絲厭倦的聲音,在所有難民的耳邊響起,如同天籟。
“都滾吧!”
“彆擋著大爺們的路!再讓老子看到你們,有一個,算一個,全都抓去礦山裡挖石頭!”
說完,李四不再看這群人,撥轉馬頭,示意隊伍繼續前進。
死裡逃生!
當宋軍的隊伍,從他們身邊走過,逐漸遠去時,完顏石頭不可思議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劫後餘生的狂喜與迷茫。
他不懂,那個宋軍的軍官,明明已經看穿了他,為什麼……要放過他?
來不及多想,求生的本能,讓他做出了一個讓狗兒都看呆了的舉動。
他朝著李四遠去的背影,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砸在堅硬的黃土地上,砰砰作響。
然後,完顏石頭猛地從地上爬起來,甚至不顧那條殘腿的劇痛,頭也不回地,一頭紮進了路旁的密林之中,很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狗兒看著那個瞬間消失的背影,咂了咂嘴,對李四說:“四哥,你看那人,跑得比兔子還快,看來是真的嚇壞了。”
李四沒有回頭,隻是淡淡地說道:“一個隻想回家的人罷了。”
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中那輪毒辣的日頭,心中卻感到一陣莫名的煩躁與悲涼。
戰爭,把人變成了鬼。
而自己和弟兄們,還要在這片充滿了鬼的土地上,繼續走下去。
不知歸路,也不見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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