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航者”艦隊脫離“薪火之殿”重力井的瞬間,一種前所未有的失重感攫住了周擎。並非物理上的漂浮,而是心靈層麵的懸浮——他們離開了熟悉哪怕是充滿死亡與絕望的熟悉)的土地,真正投身於那片已知宇宙邊界之外被標注為“終末回響”前沿的未知黑暗。舷窗外,星辰的分布變得陌生而稀疏,背景輻射的頻率也帶著一種詭異的低吟。
陳暮被安置在艦隊核心——那艘由原“肅清者”旗艦改造而成的母艦“基石號”中央控製室內。他不再需要力場擔架,而是懸浮在一個由流動的蒼藍色能量構成的複雜幾何結構中,與整艘艦隊的核心係統保持著深層次的連接。他大部分時間都閉著眼睛,仿佛在沉睡,又像是在與“火種”中浩如煙海的文明記憶持續交融。偶爾,他會睜開那雙燃燒著星火的眼眸,下達簡潔而精準的導航指令,調整艦隊航向,避開一些連“守夜人”數據庫中都未曾記載的重力異常區或高能粒子風暴。
趙鋒和他的小隊占據了“基石號”的戰術指揮中心,他們像謹慎的工蜂,不斷掃描、分析著沿途收集到的所有數據,試圖繪製出這片未知星域的安全航道圖,並與遙遠的“守夜人”總部保持著斷斷續續、時延極高的量子通訊。趙鋒看向陳暮所在方向的目光,始終帶著審視與評估。
林薇則沉浸在了知識的海洋裡。陳暮向她開放了“火種”數據庫的部分非核心權限,那裡麵蘊含的生物學、物理學、意識科學的知識,遠超她過去的所有認知。她幾乎不眠不休地研究著,試圖理解陳暮力量運作的原理,以及如何可能地“穩定”或“引導”它。她臉上時常帶著興奮的紅暈,但眼底深處,那抹對未知的恐懼從未真正散去。
零是所有人中最安靜的。她選擇了一個靠近艦橋觀察窗的獨立艙室,大部分時間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裡,凝視著窗外永恒的黑暗與偶爾劃過的扭曲星雲。她臉上的“歸零”烙印在進入這片區域後,似乎變得更加活躍,偶爾會閃爍一下,傳遞來一絲冰冷刺骨的悸動,仿佛在提醒她自身的本質。她與周擎等人的交流極少,仿佛一個超然的觀察者。
周擎是實際上的日常事務協調者。他協調資源分配,安排警戒班次,處理艦隊內部主要是趙鋒小隊與原有人員之間)因習慣和理念不同而產生的微小摩擦。他的傷勢在艦隊先進的醫療設備幫助下恢複得很快,但眉宇間的疲憊卻與日俱增。他不僅要麵對外部的未知,還要時刻關注著內部這個脆弱聯盟的穩定,尤其是陳暮和零這兩個最大的“不確定因素”。
航行在死寂中持續了數周。除了偶爾需要規避的自然險境外,並未遭遇預想中的“淨化派”追兵。這片星域,仿佛真的是一片被遺忘正在緩慢死去的墳場。
直到某一天,艦隊傳感器捕捉到了一種奇特的信號。
那不是電磁波,也不是重力漣漪,而是一種……直接作用於意識層麵低沉而悠遠的“歌聲”。這“歌聲”並非由音節構成,更像是一種情緒的傳遞——無儘的孤獨、漫長的漂泊、以及對某種早已消逝之物的深沉眷戀。
“是‘虛空鯨歌’。”陳暮的聲音或者說意念)第一次在非指令狀態下,主動在核心成員的腦海中響起,帶著一絲罕見類似緬懷的情緒波動。
【“一種在時空結構薄弱處遷徙的……古老星界生物。它們以暗物質為食,其‘歌聲’能跨越維度……沒想到,在這裡還能聽到。”】
在他的指引下,艦隊調整航向,小心翼翼地靠近信號源。
透過加強的觀測窗口,他們看到了令人終生難忘的景象:數頭體型堪比小型行星,通體半透明散發著柔和藍光的巨大生物,正優雅地在一片像是破碎鏡麵般的扭曲空間結構中緩緩遊弋。它們的身體內部,仿佛蘊含著整個星雲的縮影,每一次“呼吸”都帶動著周圍空間的細微漣漪。那悠遠蒼涼的“歌聲”,正是從它們體內發出。
“太美了……”林薇癡迷地看著這超自然的奇觀,記錄儀瘋狂工作著。
然而,就在艦隊試圖保持安全距離進行觀測時!
其中一頭最為巨大的“虛空鯨”仿佛受到了某種刺激,猛地調轉方向,那雙如同藍色星雲旋渦般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基石號”!更準確地說,是盯住了艦內核心控製室中的……陳暮!
一股龐大無比、混合著憤怒、悲傷與某種古老恐懼的精神衝擊,如同海嘯般朝著艦隊席卷而來!
【“它……感知到了‘火種’……感知到了……那些消亡文明的氣息……它將我們……視為了……帶來毀滅的……同類?”】陳暮的意念帶著一絲困惑與凝重。
“規避!能量護盾最大功率!”趙鋒在戰術頻道中厲聲下令!
但“虛空鯨”的攻擊並非能量或實體,而是純粹的精神層麵!護盾幾乎無效!
周擎感到大腦如同被重錘擊中,無數混亂而痛苦的畫麵碎片湧入腦海——星辰在哭泣,文明在火海中燃燒,無儘的逃亡與絕望……那是這頭古老生物記憶中,對類似“火種”氣息或許是曾經遭遇過其他文明遺產或災難)留下烙印在基因裡的恐懼與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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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慘叫一聲,抱頭跪倒在地,鼻血瞬間湧出。連零也悶哼一聲,扶住了艙壁,灰色眼眸中閃過一絲痛苦。
就在這精神風暴即將徹底衝垮艦隊成員意識的關鍵時刻——
陳暮動了。
他周身的蒼藍能量驟然變得深邃,不再是之前那種充滿威嚴的掌控感,而是散發出一種……包容與理解的氣息。他沒有反擊,沒有防禦,而是緩緩地,將自己的意識延伸出去,如同溫柔的水流,迎向了那狂暴的精神海嘯。
他傳遞出去的,並非語言,而是一種情感的共鳴,一種經曆的共享——不是“火種”中那些文明的毀滅,而是他自己,作為“陳暮”這個個體,從死城到如今,一路走來所經曆的掙紮、守護、犧牲以及對“存在”的疑問。
這是一種極其危險的意識對接,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對方龐大的記憶和情緒洪流反噬。
時間仿佛凝固了。
那狂暴的精神衝擊,在接觸到陳暮傳遞出的意識後,明顯停滯了一瞬。那頭巨大的“虛空鯨”眼中的憤怒和恐懼,逐漸被一種困惑,繼而是一種……深沉的像是跨越了億萬光年的悲憫所取代。
它似乎理解了,這個散發著令它恐懼氣息的存在,並非帶來毀滅的使者,而是一個同樣在黑暗中摸索、背負著沉重命運的……旅者。
悠遠的“鯨歌”旋律發生了改變,不再是憤怒的咆哮,而是化為了一種低沉、哀婉的……挽歌。仿佛在為一個逝去的時代,也為所有在“終末回響”麵前掙紮的渺小存在,唱響安魂曲。
精神風暴平息了。
那頭巨大的“虛空鯨”深深地“看”了陳暮一眼,然後緩緩轉身,帶領著它的族群,重新沒入那片破碎的鏡麵空間,消失不見。那哀婉的鯨歌,在虛空中回蕩了許久,才漸漸消散。
艦隊內,一片劫後餘生的寂靜。
周擎抹去額頭的冷汗,看著控製室內光芒逐漸平複的陳暮,心中百感交集。陳暮剛才沒有使用毀滅性的力量,而是選擇了最艱難也是最危險的溝通與共情。這讓他看到了一絲希望,那個名叫“陳暮”的年輕人,或許並未完全被“火種”的集合意識所吞噬。
“剛才……那是什麼?”林薇虛弱地問道,心有餘悸。
【“一個……古老的警告,也是一份……禮物。”】陳暮的意念帶著一絲疲憊,【“它的記憶碎片顯示,我們的目標,‘回聲之墓’……並非單純的遺跡。那裡……沉睡著某個試圖對抗‘回響’卻最終失敗的文明……最後的‘執念’。其危險性……遠超預期。”】
他操控星圖,將目標點的標記放大。那不再是一個簡單的光點,而是一個不斷扭曲仿佛由無數痛苦麵孔和破碎時空構成的……漩渦。
【“但‘鯨歌’也指引了……相對安全的接近路徑。準備……我們即將抵達‘回聲之墓’的外圍。”】
艦隊再次啟程,沿著“虛空鯨”無意中指引出的扭曲而隱秘的引力通道航行。
數日後,一片無法用常規物理學描述的景象,出現在舷窗之外。
那並非行星或星雲,而是一個巨大由凝固的時空、破碎的維度以及無數文明造物殘骸強行糅合在一起不斷發出無聲尖嘯的……宇宙屍骸。那就是“回聲之墓”。僅僅是凝視它,就讓人感到靈魂都要被那無儘的痛苦與執念撕裂。
而在那片死亡區域的邊緣,漂浮著一個極其微小幾乎與背景融為一體的……人工造物。
一個鏽跡斑斑風格與“薪火之殿”和已知任何文明都截然不同的……巨型十字架形空間站。
它的表麵,用某種早已失傳的語言,銘刻著一行模糊仿佛用最後力氣刻下的文字。經過“火種”數據庫的艱難比對,林薇顫抖著念出了可能的含義:
【“後來者……謹記……我們並非死於黑暗……而是……死於對光明的……貪婪……”】
“回聲之墓”的入口,似乎就在這個十字架空間站之後。
而一股冰冷、粘稠、仿佛能侵蝕靈魂的惡意,正從那片墓穴深處,緩緩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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