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淵與江籬的對話,每一個字都像投入死水中的巨石,在蒼子文和嵐硯秋心中激起滔天巨浪。
蒼子文擦拭九霄雷音旗的動作戛然而止。
他抬起頭,那雙總是溫潤平和的眼眸裡,此刻滿是揮之不去的陰霾。
嵐硯秋更是收起了所有較勁的心思,大步流星地衝到湖邊,學著江籬的樣子掬起一捧水。
她沒有嘗,隻是將水湊到鼻尖。
一股混合著苦澀與腐爛的腥臭,直衝天靈蓋。
“嘔!”
嵐硯秋乾嘔一聲,猛地將水甩掉,俏臉漲得通紅,既是惡心,也是憤怒。
“這水徹底爛了!前幾天還隻是有點鹹,現在簡直就是臭水溝!”
她大大咧咧,對味覺變化最是遲鈍,可現在,那股直白的腐敗氣息,已經無法被任何感官忽略。
這片綠洲的生命之源,正在變成一潭毒水。
“林師弟。”
蒼子文起身走到林淵身邊,聲音壓得極低,神情是他從未有過的凝重。
“我腳下的地脈……亂了。”
作為陣法師,他對天地元氣的流轉最為敏感。
“從我們到這裡的第一天起,我就感覺不對勁,這裡的地氣駁雜而混亂,像是無數條狂蛇在地下亂竄。我一直以為是沙漠的特殊環境所致……”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駭然。
“現在我明白了,是有一個巨大的‘東西’,在下麵攪動著一切!”
林淵對他點了點頭,目光冰冷。
“幽魂殿已經動手了。”
“他們在汙染水源,是要從根子上,把這片綠洲變成一座巨大的墳場,把所有沙民,都變成滋養那個‘東西’的養料。”
這個猜測,讓嵐硯秋和蒼子文齊齊打了個寒顫。
那畫麵太過邪惡,光是想象就讓人不寒而栗。
“那還等什麼!”嵐硯秋急了,握緊了拳頭,“直接告訴那個莎娜和她的大長老!讓他們趕緊想辦法!”
“沒用的。”林淵搖頭,“我們是外人。就算他們信,也無計可施。”
“那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等死吧!”嵐硯秋急得原地轉圈。
林淵的目光穿過她,望向那片死氣沉沉的湖麵,眼神幽邃。
“等。”
他隻吐出一個字。
“等他們自己,來求我們。”
話音未落。
“踏!踏!踏!”
一陣急促到完全失了章法的腳步聲從遠處傳來,一個身影踉踉蹌蹌地朝著他們衝來。
帳篷的簾子被一把掀開,莎娜衝了出來。
她臉上的麵紗已被汗水浸透,那雙往日裡沉靜如星辰的眼眸,此刻隻剩下焦急與驚慌。
她甚至來不及說話,隻是指著部落中央的方向,聲音因為急促而變調。
“快!大長老請你們過去!”
四人心中一凜,不敢耽擱,立刻跟著莎娜,快步衝向部落中央那頂最大的帳篷。
還未走近,一股濃重到化不開的草藥味,混合著某種東西腐爛的惡臭,便撲麵而來。
帳篷內,壓抑的哭泣聲和一陣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交織在一起。
一踏入帳篷,那股不祥的死氣更是濃鬱得令人窒息。
大長老躺在獸皮床上,那張核桃皮般的老臉,呈現出一種毫無生機的灰敗。
“咳……咳嘔!”
他劇烈地弓起身子,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
他咳出的不是血,而是一團團爛泥般的黑色絮狀物,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腐臭。
幾個沙民女子圍在床邊,手足無措,淚流滿麵。
“大長老!”莎娜驚呼一聲,撲到床邊。
“咳……莎娜……”
大長老費力地睜開眼,枯瘦的手抓緊了她的手腕,渾濁的眼球越過所有人,死死地鎖在了江籬身上。
他的眼神裡,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審視與強硬,隻剩下無儘的悔恨與溺水般的恐懼。
“小姑娘……你說得對……”
“是水……是水要殺了我們所有人……”
他活了數百年,修為深厚,可就在剛才,他喝下了每日必飲的聖湖之水後,體內潛藏的那股陰冷之力,徹底引爆。
他這才驚恐地發現,他們賴以為生的“恩賜”,早已變成了最惡毒的詛咒。
江籬秀眉緊蹙,上前一步,兩根白皙的手指搭在了大長老枯瘦的手腕上。
片刻後,她鬆開手,臉色變得異常凝重。
“不是毒。”
她搖了搖頭。
“是一種源自死亡的本源汙染,已經侵入了他的臟腑經脈,正在啃噬他的生機。這超出了丹藥能解決的範疇。”
江籬的話,像最終的審判,讓所有沙民都陷入了絕望。
“那……沒救了嗎?”莎娜的聲音都在顫抖。
江籬沉默了。
她的沉默,就是最殘忍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