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傍晚,暮色初臨,寒氣漸重。
慎刑司派來領飯的是個身形異常瘦小、看起來頂多十三四歲的小宮女。
她身上那件灰舊宮裝明顯不合身,袖子和下擺都長出一大截,更顯得她像棵在風裡瑟瑟發抖的豆芽菜。
她怯生生地站在陰影裡,當雜役將幾個看起來頗為沉重的、用料粗糙的食盒遞出來時,小宮女試了試,瘦弱的胳膊明顯有些吃力,臉上露出了顯而易見的為難和焦急。
淩析剛巧在附近乾完活,見狀,立刻以“八倍速”完成了最後的清掃,拍了拍手上的灰土,臉上堆起她招牌式的、毫無攻擊性的憨厚笑容,快步走了過去。
“這位姐姐,食盒沉吧?我來幫你提一段?”她聲音放得輕柔,帶著恰到好處的熱心。
小宮女像受驚的雀兒般猛地抬頭,看清是禦膳房的小太監後,眼神裡先是掠過一絲警惕,隨即又有些遲疑,連忙擺手,聲音細弱蚊蠅:“不……不敢勞煩公公,我自己能行……”
淩析笑容不變,語氣更加爽朗:“嗨,這有啥勞煩的!我正好活兒乾完了,順路活動活動筋骨。”
“你看這天都快黑了,路又遠,我幫你提到慎刑司門口,保準不耽誤你事兒!”她說著,已不由分說地伸手接過了最重的兩個食盒。
入手一沉,險些砸在地上,果然分量不輕。
嗬嗬,還好有影七姐姐的武功底子在,否則今天就要丟臉了。
淩析氣沉丹田,內心“嘿呀”一聲,故作輕鬆地提著那個食盒,對著小宮女呲牙笑出來。
小宮女看著空出來的雙手,又偷眼覷了覷淩析那看似真誠無害的臉,猶豫再三,才極小幅度地點了點頭,聲如細絲:“那……那多謝小林公公了。”
“客氣啥,走吧!”淩析提著食盒,和她並肩走入漸深的暮色與宮燈初上的光影中。
宮道悠長,兩旁高聳的宮牆投下濃重的陰影。隻有兩人單調的腳步聲在寂靜中回響。
苦杏自始至終低著頭,死死盯著自己那雙破舊宮鞋的鞋尖,仿佛要在上麵看出花來,完全沒有開口的意思。
淩析:“……”
這姑娘是屬悶葫蘆的嗎?比禦膳房那口醃鹹菜的老缸還沉得住氣。
不行,得主動出擊,不然走到地方都憋不出一個屁來!
“姐姐怎麼稱呼?”淩析再次揚起笑臉,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苦杏似乎被這突然的聲音驚得肩膀微顫,過了兩秒才小聲回答:“……苦杏。”
“苦杏?”淩析適時地流露出一點恰到好處的疑惑,“這名字……還挺特彆的。是進宮後起的?”
“嗯,”苦杏的聲音依舊低得需要淩析豎起耳朵聽,“是……張嬤嬤給起的。”
“嬤嬤說,進了這兒,就像苦杏子,命苦。”她的語氣平淡得像在說彆人的事,帶著一種的麻木。
淩析:“……”
哈哈,戳人痛腳了。半夜爬起來都想給自己一把。
而後又是一陣令人腳趾摳地的沉默。
淩析掂了掂手裡的食盒,故意岔開話題,用閒聊的口吻說:“這飯食看著挺實在,就是油水少了點。你們在慎刑司當差,平日也吃這個?”
苦杏抬頭飛快地瞥了一眼食盒,又低下頭:“嬤嬤們的飯食稍好一點,我們下麵的人,還有……裡麵那些人,”她含糊地帶過那些真正的“罪人”,“多是些陳米、菜葉子,偶爾有點油星。”
淩析擺出惋惜的表情:“這……著實有些難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