燼生的指尖深深嵌進符紋凹凸起伏的刻痕裡。初始的冰冷觸感瞬息被灼熱取代,仿佛觸摸的不是金屬,而是某種活物的溫熱脊椎。他能感覺到每一道紋路都在皮下搏動,如同沉睡的血管被驟然喚醒。中樞核心爆發出刺目光環時,他並沒閉眼——淡藍與猩紅的光流如兩條爭搶地盤的狂獸,撕咬、糾纏,最終扭曲成一道吞噬一切的旋渦,將他整個人卷入其中。
後頸的共生體劇烈震顫,一種超越疼痛的撕裂感從中蔓延。邏輯火焰不再溫順,它像一道燒紅的鐵水,順著脊柱的生理弧度悍然上湧,直衝腦髓。視野先是模糊成一片混沌的色塊,隨後猛地清晰,代價是眼球表麵針紮似的刺痛。他看到的景象讓他的胃部生理性地收縮。
一名巡邏隊員的機械義肢正在融化。高級合金外殼像高溫下的蠟,一滴滴墜下,露出內裡鮮紅、跳動、還連著神經末梢的血肉結構。光流掃過,血肉與金屬並非簡單地分離,而是在某種不可理喻的力量作用下扭曲、重組,形成令人脊背發寒的混合體——齒輪從肌肉裡長出,血管纏繞著導線搏動。另一名隊員的鏈鋸劍發出哀鳴,劍刃軟化、垂落,變成一灘滋滋作響、散發焦糊味的黏稠物。更遠處,那雙標誌性的猩紅瞳印迸裂開來,流出濃稠的、柏油般的黑色液體,順著臉頰滑落,滴在金屬地板上發出“滋滋”的腐蝕聲。
長明種的聲音在他顱內響起,劈開轟鳴的噪音,但帶上了從未有過的急促電流雜音:“控製權超載!立即斷開連接!”燼生的手指抽搐了一下,試圖抽離,但那符紋此刻仿佛貪婪的吸血水蛭,將他的指尖牢牢吸附在內。邏輯火焰在他體內奔騰,帶來一種詭異的矛盾感——灼燒的劇痛與深入骨髓的麻木交織,仿佛他的神經係統正在被一寸寸地替換成陌生的東西。
血瞳的聲音就在這時鑽了進來,像一片輕薄冰冷的刀片劃過耳膜,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輕笑:“看吧,這就是力量的真諦。舍棄那些可笑的束縛,擁抱它……擁抱這混亂。”燼生咬緊牙關,下頜線繃得像一塊石頭,汗水混著額角滲出的淡藍色冷卻液滑落。他沒回應,隻是將全部精神聚焦於那片狂暴的連接點,試圖在這片混沌風暴中維持一絲微弱的控製。
“長明種”的警告再次冰冷地切入:“邏輯暴走風險已極高。繼續連接可能導致神經係統不可逆損傷。”燼生從牙縫裡擠出問話,每個字都帶著胸腔裡灼燒的熱氣:“控製權……獲取進度多少?”
“百分之七十五。但你的生命體征持續下滑。左肩舊創組織惡化,邏輯熵值正逼近臨界閾值。”長明種的彙報精確,卻透著一股非人的漠然。
那些扭曲的巡邏隊員在光流中痛苦地掙紮、翻滾。其中一個似乎還殘存著意識,發出一陣不似人聲的嚎叫,拖著半融化的身體猛地朝燼生衝來。但隻衝了半步,他那條與地麵熔接在一起的機械腿就發出了刺耳的撕裂聲,讓他轟然跪倒。燼生瞳孔一縮,非但沒有退縮,反而用儘全身力氣,將手掌更狠地壓向符紋!
光流旋渦驟然加劇,猩紅與淡藍猛烈碰撞,迸射出耀眼的火花。他感到腦髓深處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仿佛有無數根冰冷的針在那裡攪動。
長明種冷聲分析,語調平直得令人惱火:“邏輯火焰正在侵蝕你的神經突觸。若持續,可能永久喪失運動協調或認知功能。”燼生啐出一口帶血的沫子,腥甜味在嘴裡漫開:“少廢話!告訴我……還能撐多久?”
“無法精確預測。但每延長一秒,損傷深度呈指數級增加。”血瞳的聲音愉悅地插話,仿佛在欣賞一場絕佳的演出:“恐懼……聽見了嗎?恐懼才是那真正的損傷。放開你自己,讓混沌指引你,滋味妙不可言……”
燼生徹底無視了腦內另一個聲音的蠱惑,對長明種低吼:“繼續解析!我要完整的控製權!”他調整著呼吸,試圖將渙散的意誌重新收攏。符紋的光芒愈盛,那些光流竟如擁有實體般的觸須,沿著他的小臂向上纏繞、攀附。那些扭曲的合成體隊員開始移動了,它們用畸變的肢體緩慢地、執著地爬向光流的中心——爬向燼生。它們發出的聲音混合了機械的嗡鳴、血肉的蠕動和一種非人的哀嚎,衝擊著燼生的聽覺傳感器。
長明種輸出新的數據流,語調似乎出現了一絲極其微小的波動:“控製權百分之八十。檢測到中樞核心潛在危險:它深層連接著一個未知的邪神血肉網絡。獲取其控製權,極可能觸發更大規模的邏輯暴走。”
燼生眉頭死死擰緊:“邪神網絡?說清楚!”他感覺纏繞手臂的光流觸須驟然收緊。
“該中樞核心不僅是機械樞紐,更是永夜教會進行獻祭的能量通道關鍵節點。你的強行接入,正在劇烈乾擾它既定的運行模式。”長明種解釋道。
血瞳的聲音突然拔高,充滿了異樣的興奮:“對!乾擾它!撕碎它!讓那該死的獻祭失效,邪神的目光就會……”她的話音未落,就被一陣強烈的電流雜音粗暴覆蓋。幾乎同時,燼生感到後頸的共生體傳來一陣難以忍受的灼熱,皮膚啪地一聲裂開,更多淡藍色的冷卻液滲出。他低頭,看到自己左肩傷口處的精密齒輪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蓋上厚厚的紅鏽,周圍的皮肉顏色變得暗沉、發黑,壞死的氣息彌漫開來。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長明種發出急促的警報:“不可逆生物與機械協同損傷已經開始。邏輯火焰正同時腐蝕義體部件並抑製血肉再生能力。”
“還能逆轉嗎?!”燼生喘息著問,視野邊緣開始出現不祥的黑斑。
“一旦邏輯熵超過最終閾值,損傷將為永久性。當前熵值:百分之九十七,無限逼近臨界。”每一個字都像敲在燼生心臟上的重錘。此時,一個融化得最徹底的隊員,伸出一條隻剩金屬骨架、掛著絲絲血肉的手臂,抓到了燼生的腳踝!那觸碰冰冷又黏膩。
沒有時間猶豫了。燼生眼中閃過一抹決絕的瘋狂,他猛地對長明種嘶吼:“最大化輸出!長明種!搶在徹底崩潰前,把控製權給我搶過來!”
“指令確認。邏輯火焰,全輸出模式啟動。”
轟!
純粹的淡藍色火焰猛地從燼生每一個毛孔、每一處義體接縫中噴湧而出,瞬間覆蓋了符紋,甚至反客為主地壓製了那猩紅的光流。狂暴的能量旋渦驟然向內收縮,凝聚成一個令人無法直視的熾白點。
血瞳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你瘋了!這會引爆整個……”她的聲音再次被更高的能量嘯叫徹底吞沒。
中樞核心發出一種足以刺穿耳膜的極高頻率銳響,符紋表麵瞬間崩裂出無數蛛網般的裂紋。燼生感覺按壓符紋的手指傳來骨頭被寸寸碾碎的劇痛。但他沒有鬆手,反而將全身的重量都壓了上去!
那些爬行的扭曲合成體隊員集體僵直,隨後像被投入烈火的蠟像般,從頭到腳開始汽化,化作翻滾的黑煙迅速消散,隻留下地板上一些難以辨認的、熔化的殘骸。光流變得極不穩定,劇烈地閃爍,仿佛隨時會徹底熄滅。燼生腦中的尖銳刺痛轉變為一種擴散開的、沉悶的鈍痛,視野裡的黑斑急速擴大,幾乎要吞沒一切。
長明種發出了最高優先級的緊急提示,語調甚至出現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顫音:“最終階段。抉擇時刻:立即斷開連接,可保全百分之四十五點七的基礎生理與神經功能,但控製權獲取進程將中斷並清零;繼續連接,有百分之九十八點三的概率獲得完整控製權,但伴隨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不可逆嚴重損傷。請指示。”
燼生劇烈地喘息著,溫熱的血不斷從嘴角溢出,淌下脖頸。一片混亂的腦海中,母親溫暖的麵容極其短暫地一閃而過,快得抓不住。血瞳的聲音變得極其微弱,卻仍不放棄地低語,像毒蛇吐信:“選擇力量吧……擁抱它……就像我當初一樣……”
“閉嘴!!!”燼生用儘最後力氣發出一聲咆哮,震得胸腔生疼。他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但對長明種發出了最終指令,每一個字都浸著血和決絕:“繼續!我……不要退路!”
最後的邏輯火焰如同他生命本身的具象化,轟然爆發,徹底吞沒了他的意識,吞沒了殘破的符紋,吞沒了整個中樞核心室。
他最後的感覺,是身體從內部被徹底撕裂,後頸的共生體發出一連串細小而清晰的爆裂聲。符紋在他手下徹底破碎成齏粉,那熾白的光點猛地擴張成一個巨大的旋渦,將中樞核心連同他自身一起,貪婪地吸入其中。
長明種的聲音斷斷續續,夾雜著大量雜音,仿佛來自極其遙遠的地方:“控製權……獲取……完成。但邏輯暴走……已……觸發。你的身體……”話未說完,燼生的世界徹底陷入無邊黑暗,身體沉重地癱倒在地。他的手指甚至還死死地粘在那片殘留著驚人高溫的符紋殘骸上,淡藍色的液體混合著鮮紅的血,從多處傷口和裂開的皮膚中無聲滲出。
光流如同退潮般迅速平息、消散。中樞核心恢複了表麵的平靜,但原本光滑的表麵此刻布滿了縱橫交錯的裂紋,如同一件被強行粘合後又即將碎裂的瓷器。燼生的意識在黑暗的海底掙紮,他試圖移動手指,卻感覺四肢像被澆築在了水泥裡,沉重得無法想象。
過了很久,或許隻是一瞬,長明種的聲音極其微弱地再次響起,仿佛耗儘了最後一絲能量:“連接……維持。控製權……穩固。但損傷確認:神經係統大麵積壞死……機械共生體效率永久性下降……百分之三十七點四五。”
一片死寂中,血瞳的聲音像一縷即將散去的青煙,從虛無的儘頭飄來,帶著複雜難辨的意味,仿佛歎息,又仿佛在笑:“歡迎來到……新世界……”
燼生用儘剛剛彙聚起的一絲力氣,掙紮著抬起無比沉重的頭顱。他模糊的視野逐漸聚焦,看到中樞核心那些深刻的裂紋深處,正緩緩地、持續地滲出一種黏稠的、暗沉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猩紅物質,它們像擁有生命一般,沿著裂紋蜿蜒爬行。
他猛地意識到,這場幾乎賠上一切的抗爭,或許根本不是結束。
它隻是一個開始。一個通往更深、更黑暗未知的開始。那股源自所謂“邪神血肉網絡”的冰冷注視,似乎從未離開,此刻正通過這殘破的樞紐,更清晰地投射到他身上。
喜歡熵光夜城請大家收藏:()熵光夜城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