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仁宗天聖年間,汴京東郊有個叫周家堰的村落,村頭住著個年輕郎中姓成名守仁,表字濟世。此人雖才二十出頭,卻得了祖傳的醫道秘術,腰間常係個青布藥囊,專治些疑難雜症。這日黃昏驟雨初歇,成郎中出診歸來,見槐樹下蜷著個生疥瘡的老丐,竟將剛得的診金全數施與,自己反倒餓著肚子回那三間舊瓦房。
才推開斑駁木門,忽見簷下倒著個錦袍男子。提起風燈細看,這人約莫四十年紀,腰間懸著鎏金魚袋,袖口暗紋卻是五品官製。探其脈象似有還無,掀開衣襟竟見心口嵌著半枚青銅卦錢,創口泛著詭異的青紫色。
“好毒的暗器!”成守仁急忙將人扶進屋內,銀針才觸到卦錢邊緣,那物件突然自行旋轉,帶出縷黑血。官人猛然睜眼,攥住他手腕:“青囊...葛仙翁...”話未說完又昏死過去。
正待施救,窗外傳來馬蹄聲。三個戴鬥笠的漢子躍下牆頭,為首的黑麵漢亮出腰牌:“開封府辦案,交出欽犯!”成守仁瞥見那人靴底沾著墓土,心下雪亮,假意彎腰取藥,袖中梅花針已激射而出。
惡鬥間官人忽然躍起,袖中甩出三道金光。刺客應聲倒地時,他亦噴出大口黑血,顫巍巍從懷中掏出卷帛書:“這是諸葛武侯墓室圖...有人要...”話未竟便斷了氣。
成守仁展開帛書,見星圖間綴著數行小字:“七星聚魁時,青囊啟玄機。汴水照影處,玉璧現虹霓。”正沉吟時,屍身突然化作飛灰,隻餘那半枚卦錢在燈下泛著冷光。
三更時分,他忽聞梁上有窸窣聲。但見日間所救老丐倒懸而下,咧嘴露出滿口黃牙:“小子心善,且教你個乖——”拋來半塊黴糕竟在空中變作玉符,“七日後子時,虹橋第三墩!”
翌日恰逢浴佛節,成守仁往相國寺施藥。人群裡有個戴帷帽的小娘子總在攤前徘徊,遞藥包時觸到她冰涼的指尖,袖口隱約透著草藥的清苦氣。待日暮收攤,那女子竟尾隨至巷口,掀帷帽露出張焦灼的臉:“奴家是已故劉太尉之女,求先生救救家母!”
隨她穿街過巷,卻進了一座荒廢的繡樓。才踏進門檻,腦後風生,昨日逃脫的兩個刺客自梁上撲下。小娘子反手甩出淬毒銀簪,嬌叱道:“快走!他們要找的是...”話音未落,窗外射進連珠弩箭,將她釘在柱上。
成守仁撞破板壁跌進鄰院,正落在一堆乾草間。忽聞香風撲麵,有個著石榴裙的妓子正提燈照他:“可是成郎中?隨奴家來!”七拐八繞引入暗室,燭火映出張豔麗麵孔,“妾身蕭三娘,受人之托等您多日。”
她取出半幅血書,與官人遺物恰好拚成完整墓圖。圖中顯出新線索:太液池底沉著一麵照影鏡。三娘歎道:“那日死在您屋裡的是樞密院承旨馮大人,劉小姐為護圖已殞命,如今唯有開啟武侯遺藏,方能破解卦錢之謎。”
當夜潛入禁苑,太液池底竟有鐵索懸棺。劈開棺蓋不見屍骨,唯置銅鏡半麵。鏡背蝌蚪文記載著武侯臨終預言:“甲子輪回,卦錢重現,青囊傳人當鎮妖邪。”
歸途遭巡夜禁軍圍捕,危急時忽有丐幫弟子從陰溝鑽出。跟著他們在汴京地底穿行,竟來到處雕梁畫棟的秘窟。日間那老丐踞坐虎皮椅,九袋長老的汙衣格外醒目:“成小子,你可知那卦錢本是諸葛鎖妖鑰?”
原來五代時妖道郭槐盜取卦錢,妄啟漢陵陰兵,被陳摶老祖擊碎法器。如今殘片現世,必有妖人欲重煉邪物。說著擲來本《青囊補遺》,首頁朱砂批注猶新:“七星連珠夜,以醫者心血淬煉,可複神器。”
此後三日,汴京接連發生奇案。先有賭坊一夜之間所有人變成癡傻,再有畫舫歌姬集體失聲,最後連開封府大牢都出現囚犯夢遊互噬的怪事。成守仁循跡查訪,發現受害者皆接觸過贗品卦錢——那些銅錢內側都刻著蜘蛛細紋。
第七日黃昏,他配好驅邪藥粉正要出門,蕭三娘渾身是血撞進門來:“快...虹橋...”背起藥囊趕到汴河,見第三橋墩裂開暗門。順著石階深入,竟是個祭壇,九個戴儺麵的術士正圍著鼎爐作法。
爐中懸浮的卦錢已修複大半,縷縷黑氣正灌入鼎中。忽聞冷笑,祭壇穹頂落下鐵籠,日間那黑麵刺客摘下麵具,赫然是樞密院都承旨趙允弼!“成郎中,多謝你送來最後半片卦錢。”揚手亮出從他藥囊摸去的殘銅。
原來這趙大人早與金國勾結,欲煉陰兵符顛覆朝廷。眼看卦錢將成,成守仁猛然撕開青囊,將祖傳藥砂混著舌尖血灑向妖陣。轟然巨響中,七星燈光芒大盛,墓頂現出武侯星圖,照得妖人無所遁形。
混亂中趙允弼撲向卦錢,卻被蕭三娘從後心刺入匕首。這女子淒然一笑:“妾身本是馮承旨義女,潛伏三年就為今日...”話音未落,被妖火吞沒。
成守仁抓起灼熱的卦錢按進藥鼎,依《青囊補遺》法門運轉真氣。但見青光衝霄,鼎中升起完整太極圖,二十四道金紋沒入他周身穴道。待塵埃落定,廢墟裡隻剩半焦的《青囊經》殘卷。
三個月後的清明,成郎中背著新縫的藥囊離京。路過虹橋時,有頑童塞來字條:“諸葛遺策在人間,青囊濟世即仙緣。”抬眼望去,隻見丐幫弟子扛著米袋唱喏而過,相視一笑儘在不言。
此後汴京多了個遊方神醫,專治官家難愈的隱疾。有人說見他與丐幫長老對飲,也傳說蕭三娘其實未死,在江南開了間繡莊。隻有成守仁自己知道,每至星鬥闌珊時,腰間卦錢仍在發出溫熱的悸動,仿佛在等待下一個甲子輪回。
這日行醫至終南山,采藥時忽見崖壁顯露天書。以卦錢映照,石紋竟化作《青囊經》失傳的末章。正待細看,雲霧中傳來鶴唳,有個似曾相識的女聲輕笑:“呆子,還不快來見過葛仙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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