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裡第一場雪壓彎了蜀中老竹。念墨趴在雕花拔步床上,三十六色蠟筆在宣紙上塗抹出詭異的藍紫色調。方清墨收拾炭盆時瞥見畫作,驚得火鉗墜地——三歲稚童竟用赭石色勾出敦煌莫高窟的藻井飛天,群仙裙裾間交錯著銀色軌跡,恍若《天官書》中天漢起沒的星路圖。
阿娘看!念墨蘸著朱砂色在畫角點出西夏文,筆鋒轉折竟似賀蘭山岩畫的鑿刻技法。方清墨用銀簪挑亮油燈,發現那些西夏文字隨著光影變換,在紙麵投下《甘石星經》的二十八宿分野圖。更駭人的是畫中雪景——本該素白的雪地泛著孔雀藍,枯枝積雪凝結成三星堆青銅神樹上的金烏形。
三日後,故宮的老研究員周秉彝踏雪而來。老人羊皮襖上沾著冰晶,懷裡紫檀木匣用五色絲絛捆著,說是從敦煌藏經洞請來的唐卡殘片。當他展開念墨的蠟筆畫時,匣中唐卡突然滲出酥油,在炕桌上洇出危月燕淩犯紫微垣的星象。
這銀線走勢...周老顫抖著掏出羅盤,青銅天池中的磁針竟被畫中銀色軌跡牽引,在盤麵刻出《乙巳占》記載的熒惑入輿鬼凶兆。他摘下玳瑁眼鏡擦拭,鏡片忽然蒙上水霧,在蠟筆畫表麵凝成西夏文《聖立義海》中的氣候讖語:大雪封門,黃河冰裂。
方清墨正要詢問,忽聽窗外傳來冰棱炸裂聲。念墨不知何時溜到院中,正用靛青色蠟筆在雪堆上描畫。她腳下的積雪漸次融化,裸露出刻滿星宿紋的漢代畫像磚。周老倒吸冷氣——磚上牛郎織女圖的銀河方位,竟與蠟筆畫中銀色軌跡完全重合。
小友可否借筆墨一用?周老從木匣底層取出吐蕃時期的狼毫筆,筆杆鑲嵌的九眼天珠突然泛起血絲。念墨接過筆的瞬間,狼毫尖端自行凝結冰晶,在畫像磚上續畫出敦煌第61窟的熾盛光佛巡天圖。冰晶佛光觸及雪堆時,地底傳來沉悶的青銅器震顫聲,驚飛滿樹寒鴉。
當夜,周老在廂房焚起藏香解讀畫作。忽有穿堂風掀開《河西節度使星圖》摹本,羊皮紙覆蓋蠟筆畫的刹那,西夏文字竟化作粟特文曆法符號。老人急忙用敦煌石粉拓印,拓片在月光下顯影,原是北宋司天監失傳的《景佑災異應驗簿》,記載著與念墨畫中相同的雪泛靛藍,地龍翻身異象。
這孩子畫的是《璿璣遺書》啊!周老指著畫中飛天道。那些飛天手持的不是琵琶箜篌,而是西夏銅炮與宋代神臂弩,飄帶纏繞著銀色軌跡形成二十八星官鎖鏈。當他用放大鏡細看時,鏡片突然映出詭異畫麵——飛天的胭脂色竟是用朱砂混合人魚膏調製,與馬王堆帛畫顏料如出一轍。
五更天,周老在雞鳴聲中匆匆離去。他留下的唐卡殘片在晨曦中蜷曲,露出背麵用血書寫的西夏文咒符。方清墨用無根水煎煮殘片,符咒遇水化開,在陶碗底沉澱出細小的青銅碎片,拚湊後竟是半枚刻著天聖年間司天監製的渾天儀部件。
念墨的蠟筆在七日後儘數融化。融化的彩蠟滲入地磚縫隙,將青磚上的禹王治水圖改繪成《山海經》中的冰夷形象。最奇的是那支朱紅色蠟筆——它凝結成赤玉狀的圓珠,表麵天然形成《夢溪筆談》記載的客星犯昴星圖,被八叔公認出是失傳已久的熒惑守心石。
除夕守歲時,方清墨發現念墨的棉襖內襯夾著半張殘破經卷。泛黃的麻紙上,西夏文與敦煌變文交替書寫,記載著壬午年冬,天軌錯位,地竅生寒的預言。當她試圖臨摹時,墨汁在紙上自行暈染,繪出與蠟筆畫相同的靛藍色雪原,雪地中赫然浮現青銅車馬的輪廓,轅杆上懸掛的正是周老帶來的那枚渾天儀殘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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