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老宅的槐花落得正急，細白花瓣撲簌簌跌進青石井台。小趙攥著半塊冷掉的蔥油餅蹲在門檻上，忽見天邊掠過一片金雲——竟是百十隻金絲燕穿雲破霧而來，尾羽在午後的日頭裡甩出粼粼碎光。
師父！您快來看！少年三兩步躥過爬滿紫藤的遊廊，衣角掃落幾串將開未開的藍花楹。李玄策正伏在八仙桌上謄抄古譜，狼毫筆尖懸著滴墨，被這聲喊驚得墜在泛黃的宣紙上，洇出個蠶豆大的墨痕。
老槐樹十年前被雷劈開的裂縫裡，新泥混著銀絲正層層堆疊。金絲燕穿梭如梭，銜來的草莖間纏著些亮晶晶的細線，在樹影斑駁裡泛著冷光。李玄策眯眼捏起半片未成型的燕巢，指腹被銀絲紮出粒血珠：這可不是尋常草莖......
話音未落，簷角銅鈴忽然叮當亂響。老人灰布長衫被穿堂風鼓得獵獵，懷裡跌出個油紙包著的物什。小趙眼疾手快接住，層層剝開竟是半片蟬翼似的薄紗，裡頭裹著的地震儀圖紙已泛了潮。
取冰鑒來。李玄策抖開圖紙按在老槐裂痕處，枯枝般的指節順著地脈紋路遊走。少年從堂屋搬來銅鑒時，瞥見師父鬢角的白發粘著片金絲燕絨羽，隨呼吸一顫一顫地晃。
冰鑒裡浮著層化開的雪水，映得《廣陵散》琴譜忽明忽暗。李玄策將燕巢碎片浸入水中，渾濁的水麵突然泛起漣漪，竟顯出道道音波形紋。壬辰年戊午月丙戌日......老人蘸著雪水在石板上疾書，字跡未乾就被穿廊風卷走幾滴，這地龍翻身的時辰，竟暗合著角徵宮商羽......
小趙忽覺掌心刺癢，低頭見虎口的老繭簌簌剝落，露出底下青黑色的紋路。七枚燕巢排作北鬥狀，最末那顆位上嵌著點朱砂痣，正與他頭頂枝椏間的銀絲巢穴遙相呼應。少年恍惚想起十年前那個雪夜，師父握著他的手在火盆上炙烤，激光筆的藍光燙得他直抽氣：忍著些，這紋路將來要派大用場。
槐蔭裡漏下的光斑遊到銅鑒上，將汶川地震波的紋路映得清清楚楚。李玄策突然起身撞翻了條凳，老花鏡滑到鼻尖：快！快開收音機！
滋啦作響的電流聲裡，女播音員的聲音夾著雜音傳來：......菲律賓火山噴發致三萬民眾撤離，緬甸颶風引發國際大米價格波動......小趙望著冰鑒裡漸次成型的音波圖，突然發現那些起伏的曲線，竟與師父昨夜修補的《幽蘭》古譜分毫不差。
師父，您看這紋路......少年將生繭的手掌貼上冰鑒，燕巢紋身與《廣陵散》頻譜嚴絲合縫。槐樹深處忽然傳來聲清越的燕啼，百十隻金絲燕應聲而起，在空中盤成個巨大的太極圖。
李玄策顫巍巍摸出懷表，鎏金表蓋上刻著的二十八宿正泛著幽光。當年在三星堆考古隊用的羅盤被他按在樹根處，磁針瘋轉三圈後，直直指向東北方的汶川。未時三刻......老人喉頭滾動，望著枝頭新巢喃喃，當年這株唐槐開裂，便是感應到地氣異動......
小趙腕間的上海牌手表指向1315分。他望著冰鑒裡漸漸凝結的霜花，突然發現那些冰紋走向竟與晨報上的國際新聞暗合——中東戰火蔓延的疆界線、東南亞洪災的泛濫區域、甚至國際稀土市場的價格波動曲線，都在這方寸冰麵上纖毫畢現。
師父，這些燕子莫不是......少年話音被突如其來的地鳴截斷。老宅梁柱間簌簌落下經年的塵灰，金絲燕們卻愈發忙碌地修補巢穴，銀絲草莖在裂痕處織成張細密的網。李玄策將最後片防護繭殘片按在槐樹傷口上，地底傳來的《廣陵散》突然轉調，竟與收音機裡股市崩盤的播報聲疊在一處。
當最後縷夕照染紅燕巢時，小趙發現掌心紋身的朱砂痣變成了琥珀色。師父立在漫天金羽中吹響紫竹簫，二十年前激光灼燒的刺痛忽然化作溫流，順著北鬥紋路湧向心口。少年望著冰鑒裡漸漸清晰的未來圖景，終於懂得那些銀絲纏裹的不僅是燕巢，更是天地寫給眾生的預言書。
槐花香混著遠處飄來的梔子氣息，將老宅浸在朦朧的霧靄裡。金絲燕歸巢的啁啾聲中，隱隱傳來成都街頭報童的叫賣聲：看報看報！中東和談破裂，國際油價暴漲......
喜歡金蘭厭勝劫請大家收藏：()金蘭厭勝劫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