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北京城,裹在歲末特有的灰白裡。細碎的雪粒子敲打著國安部大樓厚重的玻璃,無聲地積攢在窗沿上,留下模糊的濕痕。李玄策辦公室裡的暖氣開得很足,卻驅不散他眉宇間凝結的寒意。他剛剛放下內參通訊器,裡麵關於“綠色未來基金”近期在南方幾個高新技術開發區異常活躍的報告還帶著電子屏的微溫,沉甸甸地壓在他心頭。
桌上的相框裡,定格著冬至家宴的暖意:兒子舉著那個粗糙卻認真的地磁感應器模型,小臉興奮得發紅;妻子方清墨在廚房燈光下溫婉的側影;父親楊長庚)抿著酒,眼角的皺紋裡盛滿對兒子的關切。那晚餃子的香氣、蒸汽氤氳的窗戶、兒子天真的話語,此刻都成了遙遠而珍貴的背景音。他伸出手指,輕輕拂過冰涼的玻璃相框麵,一絲極其細微的暖流似乎從指尖回流,短暫地熨帖了緊繃的神經。守護這份平凡,代價何其沉重。
“篤篤。”敲門聲克製地響起。
“進。”李玄策的聲音恢複了慣常的沉穩,瞬間斂去了所有私人情緒。
門開了,行動組長趙剛和情報分析處負責人陳明一前一後進來,帶進一股室外的寒氣。趙剛步履依舊帶著軍人的利落,隻是眼下的烏青更深了。陳明則抱著一摞厚厚的文件夾,鏡片後的眼睛布滿紅血絲,顯然又熬了通宵。辦公室裡的空氣瞬間凝重起來,隻有暖氣片發出輕微的嗡鳴。
“坐。”李玄策示意他們到辦公桌對麵的沙發就座。他自己並未離開那張寬大的辦公椅,身體微微前傾,手肘撐在桌麵上,十指交叉,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兩位得力乾將疲憊卻依舊銳利的臉。
“說說情況。”言簡意賅。
陳明推了推眼鏡,翻開最上麵一份標注著“絕密”的藍色文件夾:“部長,情況比我們之前預估的更複雜,也更……隱蔽。”他的聲音帶著熬夜後的沙啞,語速卻很快,“西疆那邊,表麵上是平靜了,但我們的幾個特殊監測點反饋,深層的地脈擾動指數在緩慢回升,像退潮後不甘心的暗流又在悄悄蓄力。結合念墨小姐之前的靈覺感知,我們認為,不是‘厭勝’被根除了,而是它暫時蟄伏,或者……轉移了目標。”
“轉移?”李玄策的指尖輕輕叩擊著桌麵。
“是。”趙剛接口,他的聲音低沉有力,“最近一個月,我們監控到數股不明來源的國際資本,以風投、合作研發、甚至慈善捐助的名義,異常活躍地滲透進國內幾家重點扶持的高科技企業。尤其是量子計算、人工智能底層架構、以及新型清潔能源材料這幾個領域。”他頓了頓,從陳明那摞文件裡抽出一份,“這家‘綠色未來基金’,背景極其複雜,多層離岸架構,最終溯源指向幾個有深厚情報背景的境外財團。他們動作很漂亮,商業邏輯看似無懈可擊,提供的技術支持和資金也極具誘惑力。”
“他們的目標不僅是技術吧?”李玄策的目光落在文件上“綠色未來基金”的ogo上,那是一片抽象的、生機勃勃的綠葉。
“技術是表,根基是裡。”陳明立刻接上,他調出平板電腦上的幾張複雜圖表投射到辦公室一側的大屏幕上,“我們運用長庚教授團隊開發的‘氣運輿情金融關聯模型’進行了深度分析。發現這些資本滲透,與近期網絡上幾股針對我國新能源政策、科技發展路徑的負麵輿論浪潮,存在高度同步性和隱蔽的聯動效應。手法很高明,不是簡單的抹黑,而是製造認知混亂,引導公眾和部分專業人士對自有技術路線的信心產生動搖。尤其哥本哈根會議之後,關於減排責任和技術壁壘的爭論,被他們巧妙地利用了。”
屏幕上,代表金融資本流動的曲線、網絡輿情熱度指數、以及經過特殊算法處理的“區域社會集體意識穩定度”一個融合了社會學、心理學和李長庚神秘學模型的指標)三條線,在某些關鍵時間節點上,呈現出令人不安的共振峰。而在這些峰值附近,都標注著“綠色未來基金”或其關聯機構的動作痕跡。
李玄策的目光在那幾條交錯攀升的曲線上停留了很久。辦公室內一片寂靜,隻有圖表切換時輕微的電子音和窗外雪粒子持續不斷的沙沙聲。他仿佛看到的不隻是數據和線條,而是無形的硝煙在信息洪流和人心浮動間彌漫開來。
“認知的陣地一旦失守,比鋼鐵長城崩塌更可怕。”他終於開口,聲音不高,卻像一塊巨石投入深潭,在趙剛和陳明心中激起波瀾,“敵人學聰明了。國慶的鋒芒,西疆的挫敗,讓他們明白硬碰硬代價太大。現在,他們要把戰場挪到我們看不見的地方——人心浮動處,資本洪流中,還有那些承載著國運未來的尖端領域。”
他站起身,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灰蒙蒙的天幕下,城市在細雪中顯出幾分朦朧的寧靜,遠處街道上車流如織,正是下班晚高峰。萬家燈火次第亮起,勾勒出人間煙火的輪廓。誰能想到,這片看似尋常的安寧之下,正湧動著如此詭譎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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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庚教授那邊有什麼進展?”李玄策沒有回頭,問道。
“教授和念墨小姐主導的‘鎖陽關’項目組進展順利,古法結合現代工程學和量子加密技術的‘地脈錨點’加固方案已進入實地測試階段。”陳明回答,“另外,教授根據念墨小姐對‘咒’的特殊感應,正嘗試開發一種能捕捉和分析特定‘信息能量’異常波動的原型設備,他稱之為‘諦聽’,希望能從龐雜的數據流和電磁背景中,揪出那些偽裝過的‘咒’的痕跡。不過目前還在實驗室階段。”
“‘諦聽’……好名字。”李玄策嘴角掠過一絲微不可察的讚許,“科技防線和靈能防線,必須並重,互為表裡。敵人用金融的糖衣包裹滲透的毒藥,用輿論的煙幕掩蓋詛咒的鋒芒,我們就得有一雙能看透糖衣煙幕的眼睛,一雙能聽見‘咒語’的耳朵。”
他轉過身,目光重新變得銳利如刀:“老趙,你手下的行動組,重心調整。對‘綠色未來基金’及其關聯的所有實體、關鍵人物,進行最高級彆的情報刺探和反向滲透,我要知道他們每一根觸須的最終指向,每一筆可疑資金的真正用途。動作要快,更要乾淨,打草驚蛇就是失敗。”
“明白!保證像繡花一樣精細。”趙剛挺直腰板,眼神裡燃起獵人鎖定目標時的光芒。
“陳明,”李玄策看向情報負責人,“你的分析處,立刻啟動‘清源’計劃。聯合宣傳、網信、金融監管的可靠力量,動用我們所有的輿情分析資源和模型,給我深挖、拆解網絡上那些引導性輿論的源頭、傳播路徑和幕後推手。重點排查那些與‘綠色未來基金’有資金、人員往來的研究機構、媒體智庫。同時,嚴密監控哥本哈根會議後續對我國產業政策可能產生的連鎖衝擊,尤其是涉及新能源和科技競爭的領域,要提前做好風險評估和應對預案。記住,我們要的不是封堵,是溯源清淤,是揭露邏輯鏈條,奪回認知主導權。”
“是!部長,‘清源’計劃即刻啟動,我們會像梳理亂麻一樣理清這些暗線。”陳明迅速記錄著要點。
李玄策走回辦公桌後,雙手按在桌沿,身體微微前傾,目光掃過兩位下屬:“同誌們,年終歲尾,表麵歌舞升平,實則是暗流湧動最險惡之時。敵人換了打法,更陰險,也更致命。他們想動搖我們發展的根基,擾亂我們前進的步調,甚至可能在這些尖端領域埋下我們暫時無法理解的‘厭勝’之種。2010年,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隻會更加艱巨。”
他的聲音沉穩而充滿力量,如同磐石:“我們要守住的,不僅是看得見的邊疆,更是人心凝聚的陣地、科技自主的高地、還有那維係著這片土地生機的無形地脈!科技是我們的盾,玄學是我們的眼,情報是我們的網,而人心所向,是最終的劍!各司其職,緊密協作,讓魑魅魍魎知道,他們的暗流,衝不垮我們築起的堤壩!”
“是!”趙剛和陳明同時起身,聲音斬釘截鐵,疲憊的眼中重新燃起昂揚的鬥誌。
會議結束,趙剛和陳明帶著新的使命匆匆離去。辦公室重歸寂靜,窗外的雪似乎下得更大了一些。李玄策沒有立刻坐下,他再次走到窗邊,看著這座在暮色與雪幕中漸漸亮起的巨大城市。千家萬戶的燈光,如同繁星落入凡間。他想起兒子舉著模型時那亮晶晶的眼睛,想起妻子默默為他添菜時溫柔而堅韌的眼神,想起父親書房裡那盞長明的台燈和攤開的古籍。
就在這時,內線電話輕輕響起。李玄策接起,是秘書的聲音:“部長,方院士電話,說是有事跟您講,接進來嗎?”
“接。”李玄策心頭一動。
線路接通,傳來方清墨溫和平靜的聲音,背景裡似乎還有實驗室特有的輕微儀器聲響:“玄策,還在忙?長話短說,所裡石墨烯項目組有個年輕人,最近收到‘綠色未來基金’一個關聯機構非常優厚的offer,附帶條件很寬鬆,甚至承諾提供境外頂尖實驗室的短期訪問。項目負責人覺得有點不對勁,按流程報到我這裡了。資料我讓機要秘書加密發你內網郵箱了,你看一下?”
李玄策的眼神瞬間變得更加深邃,如同寒潭:“好,清墨,我知道了。你提醒得好,非常及時。家裡都好嗎?”
“都好,爸在書房跟念墨討論數據呢,小家夥在寫作業。你……”方清墨的聲音頓了頓,帶著不易察覺的關切,“按時吃飯,彆光喝濃茶。”
“嗯,放心。”李玄策的聲音柔和了一瞬,隨即恢複沉穩,“資料我馬上看。你也注意休息。”
放下電話,李玄策坐回辦公椅,迅速登錄內網。屏幕上跳出加密文件,正是妻子提到的那個年輕研究員和“綠色未來基金”關聯機構那份看似誘人的offer詳情。他快速瀏覽著,手指在鼠標上無意識地敲擊著,眼神銳利如掃描儀。
果然,無孔不入。連最前沿的實驗室,也成了他們滲透的靶子。
他拿起紅色保密電話,撥通了一個短號:“接‘基石’項目組,我是李玄策。啟動‘人才護盾’預案,等級a。名單和具體情況,稍後發送。”
下達完指令,他靠向椅背,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揉著發脹的太陽穴。目光再次投向窗外,城市的燈火在紛飛的雪片中明明滅滅,像無數警惕的眼睛。他拿起桌上那個簡易的地磁感應器模型——兒子用塑料瓶蓋、線圈和小磁鐵做的粗糙玩具。他輕輕撥弄了一下那根作為指針的小木棍,它微微顫動了一下。
科技與玄學,明槍與暗箭,家國的重量與柴米油鹽的牽掛……千頭萬緒,如同窗外漫天的飛雪,無聲地覆蓋下來。而風暴,才剛剛開始醞釀。
他拉開抽屜,拿出一份標注著“2010年戰略防禦態勢推演”的厚厚卷宗,封麵下壓著一張小小的便簽,是方清墨清秀的字跡:“胃藥在左邊第二個抽屜,熱水已備好。”李玄策的指尖拂過那行字,冷峻的嘴角終於勾起一絲微不可察的暖意,隨即,他翻開了卷宗的第一頁。燈光下,他的側影投射在堆滿文件的牆壁上,如同鎮守山嶽的孤峰。窗外的雪,無聲無息,覆蓋著大地,也覆蓋著即將到來的、更加洶湧的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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