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風“海神”的巨掌攫住了黃海。天空如同被潑翻了墨缸,漆黑如夜,隻有慘白的閃電偶爾撕裂雲層,映照出翻騰如山的巨浪。狂風發出鬼哭般的尖嘯,卷起鹹腥冰冷的海沫,如同無數鋼鞭抽打在“海疆號”的鋼鐵艦體上,發出沉悶而恐怖的撞擊聲。戰艦在自然的狂怒中劇烈顫抖、傾斜,每一次都讓人感覺下一秒就要被巨浪吞噬。指揮室內,應急燈在劇烈的晃動中明明滅滅,慘白的光線映照著李玄策如同礁石般冷硬的臉龐。屏幕上,代表“龍墟”核心區的能量讀數正瘋狂飆升,猩紅的曲線直衝頂端,如同即將炸裂的熔爐。
“頭兒!三號、五號、七號錨鏈被巨浪拍斷了!浮標陣能量正在急速衰減!”監測員的聲音在風浪嘶吼和儀器警報的合鳴中,帶著絕望的哭腔。
李玄策的目光穿透劇烈搖晃的舷窗,死死鎖住那片被閃電瞬間照亮的、翻湧著死亡氣息的墨黑深淵。決戰時刻已至。他深吸一口帶著濃重鐵鏽味和鹹腥濕冷的空氣,手伸進貼身口袋,指尖觸到一個溫潤而堅硬的物件——那是父親李長庚親手雕刻、送給孫子李天樞的檀木小帆船模型。船身不過一掌長,線條卻異常流暢,每一道刀痕都浸透著匠心和歲月,木紋在指腹下清晰可辨。
“清墨,帶天樞下去。”他的聲音異常平靜,卻像淬火的鋼鐵般不容置疑。
“爸爸!”李天樞被母親緊緊摟著,小臉煞白,嘴唇凍得有些發紫,卻努力挺直脖子,黑亮的眼睛在應急燈下閃著光,“小木船!爺爺說它能保護大海!它不怕風!”
李玄策深深看了一眼兒子,那稚嫩卻堅定的眼神像一道暖流刺破冰冷。他嘴角扯出一個幾乎看不見的弧度,隨即猛地轉身,用肩膀頂開通往露天甲板的厚重水密門!
狂暴的風雨瞬間找到了宣泄口!冰冷刺骨的海水混合著暴雨,如同無數鋼針劈頭蓋臉打來,巨大的風壓幾乎將他掀翻。他像一根釘在甲板上的桅杆,腰背微弓,頂著能將人吹飛的颶風,一步一頓,艱難地挪到劇烈起伏的船舷邊。腳下,是翻騰咆哮、深不見底的墨色深淵。
“長庚同誌!信號接通了!”通信官嘶啞的喊聲穿透風雨,從門縫裡擠出來。
李玄策將防水衛星通訊終端死死按在耳邊。屏幕上雪花瘋狂閃爍,幾秒後,一個熟悉而蒼老的麵容頑強地浮現出來——是李長庚!背景是斯坦福大學臨時安置點狂風肆虐的窗外景象,碗口粗的紅杉樹被攔腰折斷,枝乾如同脆弱的火柴棍在風中瘋狂搖擺。老人銀白的頭發被風吹得淩亂不堪,臉上布滿疲憊的溝壑,眼鏡片上全是水霧,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如同穿透了半個地球的風暴與硝煙,直直地、深深地望進兒子的眼底。
“玄策!”李長庚的聲音帶著電波的沙沙雜音,卻異常清晰有力,每一個字都像砸在人心上。他將一塊沉甸甸、布滿銅綠和歲月痕跡的老式懷表緊緊貼在攝像頭前,表蓋上的玻璃早已碎裂,斑駁的琺琅表盤上,指針固執地停在某個刻度。“這老夥計……在長江底泥裡埋了整整四十年!當年沉船前夜,我和老周、老趙他們……就著這表上的時間,喝光了最後一壇女兒紅!它停了四十年……”老人深吸一口氣,渾濁的眼中爆發出灼熱如熔岩的光芒,“今天,該讓它為你走動了!該交棒了!”
話音未落,屏幕信號劇烈扭曲、撕裂!最後定格的畫麵,是李長庚顫抖的手指,在布滿水汽的舷窗上,用儘全身力氣,清晰地劃下四個沉重如山的數字:“1937.8.13”。那是淞滬會戰爆發的日子,是民族血火淬煉的開端,是李家三代人命運與這片土地、這片海洋緊緊纏繞的起點!隨即,信號徹底中斷,隻剩一片刺眼而冰冷的雪花噪點。
一股滾燙的熱流猛地衝上李玄策的鼻梁,撞得眼眶酸脹。父親最後的目光,那舷窗上仿佛用血刻下的數字,像烙印般深深灼進他的靈魂。他不再有絲毫遲疑,用儘全身力氣,將手中那艘寄托著父輩信念與孫輩希望的檀木帆船模型,高高拋向狂風巨浪的深淵!
“去吧!李家船!”
小小的木船瞬間被一個滔天的墨黑浪頭吞沒,消失無蹤。
一秒……兩秒……時間仿佛凝固,隻有風浪在無情咆哮。
就在所有人的心沉入穀底之際——
“嗡——!!!”
七道璀璨奪目的幽藍色光柱,如同沉睡海底的巨龍驟然睜開的眼睛,刺破翻騰的墨浪,轟然衝破狂暴的海麵!光柱並非靜止,它們在狂濤駭浪中穩穩矗立,如同定海的神針,迅速延展、變形,眨眼間化作了七座巨大的、結構精密、流淌著古老木紋光澤卻又透出冰冷科技幽光的金屬浮標!正是那艘不起眼的檀木小船,遇水後展開的終極形態!李長庚將畢生心血與古老的魯班鎖智慧,都藏在了這方寸之間!
“鐵柱!”李玄策對著通訊器怒吼,聲音被風撕扯得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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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早已在船艙底層熔爐房待命的王鐵柱,發出一聲震天的回應。他赤膊站在一座燒得爐壁通紅的特製熔爐前,跳動的爐火將他古銅色的皮膚映照得如同金甲。他雙目赤紅,如同傳說中鑄劍的乾將莫邪,用巨大的鐵鉗夾起七根粗如兒臂、泛著深沉古銅色澤的巨型錨鏈——這正是之前熔鑄那塊破解漩渦的神奇合金時,特意預留的核心邊角料!每一環錨鏈都經過他千錘百煉,此刻被猛地插入熔爐中燒至白熾!更令人動容的是,每一根錨鏈的關鍵鏈環上,都提前牢牢嵌入了三件微小的信物:
李長庚的鋼筆尖:那枚小小的、磨得鋥亮的金尖,曾在他指揮長江抗洪的無數個不眠夜裡,在昏黃的煤油燈下劃過地圖,簽署過關乎生死的調度令。此刻,它嵌入冰冷的鋼鐵,仿佛要將那份指揮若定的氣度融入其中。
李玄策的防汛哨:一枚小小的、磨得發亮的銅哨,哨身還帶著他1995年手掌的汗漬和體溫。它曾在無數個風雨交加的堤壩上,吹響過撕裂黑夜的警報,喚醒沉睡的村莊。此刻,它緊貼著滾燙的錨鏈,仿佛要將那守護的意誌傳遞給每一寸鋼鐵。
李天樞的乳牙:一顆小小的、潔白的乳牙,被小心地用銀質托槽保護著,上麵似乎還殘留著奶糖的甜香。這顆剛脫落不久的小牙,曾在不久前破譯了敵人最隱秘的坐標,是童真賦予的奇跡鑰匙。此刻,它嵌入這守護之鏈,象征著未來與希望。
“李家三代!護我海疆!”王鐵柱發出如同受傷雄獅般的咆哮,雙臂肌肉虯結賁張,青筋如同盤繞的怒龍,將七根燒得通體透亮、如同熔岩流淌的錨鏈,猛地抽出熔爐!灼人的熱浪瞬間蒸騰起大片白汽。
“嗤啦——!!!”
滾燙的錨鏈被巨大的液壓機械臂以雷霆萬鈞之勢拋射而出,帶著毀天滅地的破空尖嘯,精準地射向那七座在風浪中巍然屹立的幽藍浮標!錨鏈入水的刹那,冰冷刺骨的海水與熾熱如日的金屬猛烈交鋒,騰起七道連接天海的、巨大的白色霧柱!霧氣翻騰中,那七根錨鏈並未沉沒,反而如同被注入了不屈的意誌,在深海中如同蛟龍般自動尋找、精準咬合,發出震耳欲聾、響徹雲霄的“鏗鏘”巨響!鏈環環環相扣,首尾緊密相連,瞬間在七座浮標之間,構築成一個巨大無比、覆蓋整個“龍墟”核心海域的——北鬥七星陣!
北鬥成陣的刹那,天地共鳴!
被王鐵柱一同拋入海中、內含長江三峽千年棺玉粉末的特製淬火匣驟然溶解。蘊含其中的大地精魄與時光記憶瞬間被北鬥陣激發。七座浮標光芒暴漲,七道光柱刺破墨黑的台風天幕,竟在狂暴的雲層之上,清晰地映照出北鬥七星的巨大投影!星光與光柱交相輝映,神聖而莊嚴。
更令人靈魂震顫的景象出現在幽暗的海底!
在北鬥星陣光芒的照耀下,在錨鏈上那三代人信物共同激發的血脈共振頻率中,在“1937.8.13”那穿越時空的悲壯呼喚下——黃海深處,那沉睡百年、鏽跡斑斑的致遠艦殘骸,竟緩緩亮了起來!不是反射的光,而是從斷裂的龍骨、沉默的炮管、每一寸飽經滄桑的鋼鐵中,由內而外透出的、深沉而悲愴的幽藍光芒!這光芒越來越亮,越來越強,最終化作七道粗大的、凝練如實質的藍色光柱,如同不屈的英魂擎起的歸鄉火炬,從幽暗的海底深淵轟然升起,精準地、溫柔地連接上那七座浮標投射下的北鬥光柱!
天光與海光,曆史與現實,父輩的犧牲與今人的守護,血脈的傳承與國土的誓言,在這一刻完美交融!七條貫通天海的巨大光柱,在台風肆虐的中心,形成了一座神聖、悲壯、光芒萬丈的——英靈天梯!
“海疆號”旁邊,老金頭死死抱著他的漁船桅杆,任憑風浪抽打。當那七道天梯般的光柱貫通天地時,他布滿皺紋、刻滿風霜的臉瞬間被滾燙的淚水淹沒。老人猛地推開試圖攙扶他的孫子,“噗通”一聲重重跪倒在劇烈顛簸、濕滑冰冷的甲板上,對著光柱升起的方向,用儘全身的力氣和一生的虔誠,額頭重重磕下,發出泣血般的呼喊,穿透風浪,在光柱間久久回蕩:
“鄧大人!您看見了嗎?!蒼天有眼!您……您來接兄弟們——回家了——!!!”
仿佛回應這跨越世紀的呼喚與跪拜,那七道貫通天海的光柱光芒驟然變得更加柔和、更加溫暖,如同母親張開無比寬廣的懷抱,將這片狂暴的海域輕輕攏入安寧的港灣。肆虐的台風,竟在這承載著英魂與誓願的光之天梯前,緩緩平息了它毀滅的咆哮。
李玄策站在艦橋,渾身濕透,冰冷的雨水和滾燙的淚水混合著流下,砸在冰冷的甲板上。他顫抖著,從脖頸間扯出那枚從不離身、被體溫焐熱的銅哨——1995年的防汛哨。他將它湊到嘴邊,用儘此生所有的力氣、所有的情感、所有的守護意誌,吹響!
“嗚——!!!”
哨聲初時被狂風撕扯得微弱,卻在北鬥浮標陣的共鳴放大下,迅速化作一聲悠長、蒼涼、仿佛來自遠古深海巨鯨的深沉長鳴!這“鯨歌”如同最後的定海神咒,溫柔而堅定地拂過動蕩的海麵,撫平狂暴的波濤。以“海疆號”為中心,一個巨大的、風平浪靜的安全區,如同神跡般在風暴之眼中豁然展開!
光柱為梯,引英魂歸鄉;哨聲為引,護生者安寧。父與海的誓言,終在此刻,以血脈為錨,深深紮進了這片深藍國土的靈魂深處。風浪漸歇,唯有那七道光柱溫柔地矗立在天地之間,如同永恒的燈塔,照亮歸途,也守護著這片剛剛被誓言錨定的海疆。老金頭依舊跪在甲板上,額頭貼著冰冷潮濕的船板,肩膀無聲地聳動著,隻有那貫通天地的光,溫柔地灑在他花白的頭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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