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國際機場t3航站樓,淩晨五點。
巨大的穹頂下燈火通明,卻彌漫著一種黎明前特有的清冷與空曠。稀少的旅客拖著行李箱,腳步聲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麵上回蕩出遙遠的回音。空氣中混合著消毒水、咖啡香以及長途飛行後特有的疲憊氣息。
漢斯·米勒,某國際能源巨頭亞太區安全總監,身形高大,裹著一件剪裁精良的深灰色羊絨大衣,步伐急促地走向國際出發的安檢通道。他麵色緊繃,金絲眼鏡後的藍眼睛裡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公文包沉甸甸的,裡麵裝著幾份標注著“絕密”字樣的技術評估報告——關於中國西北某新型油氣田的地質數據與開采方案。他剛剛收到總部的緊急召回指令,要求他帶著“所有有價值的東西”立刻返回法蘭克福。
就在他掏出護照和登機牌,準備遞交給安檢人員時,兩名穿著黑色西裝的男子如同從陰影中浮現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兩側。他們的動作並不粗魯,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精準和力量感,巧妙地擋住了他前進的路線。
“米勒先生,”其中一位麵容平和的中年男子開口,聲音不高,用的是流利的德語,“您的航班出現了一點技術調整,恐怕需要稍作延遲。這邊請,我們為您準備了更舒適的休息室,有些情況需要向您進一步說明。”他的措辭禮貌周全,臉上甚至帶著職業化的微笑,但那雙深邃的眼睛裡沒有任何溫度,如同冰冷的探針,瞬間穿透了漢斯試圖維持的鎮定。
漢斯·米勒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下意識地握緊了公文包,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他想強硬地拒絕,想用外交辭令抗議,但對方身上那種無形的、代表著國家機器的森然氣場,以及他們精準出現在這個時間點的行動,讓他所有準備好的措辭都堵在了喉嚨裡。他明白,所謂的“技術調整”和“說明”,意味著他精心策劃的數據竊取行動,暴露了。對方沒有當場撕破臉逮捕他,僅僅是“勸返”,這本身就是一種無聲的威懾和最後的麵子。
他僵硬地點了點頭,在兩名國安人員的“陪同”下,轉身走向一條僻靜的貴賓通道。背影挺直,步伐卻透出一種被抽去脊梁般的虛浮。航站樓巨大的玻璃幕牆外,天際線泛起一絲魚肚白,清冷的光線落在他身上,將他西裝考究的輪廓切割得異常清晰,也異常孤獨。
幾乎在同一時間,國安部網絡安全指揮中心。
巨大的環形屏幕上,瀑布般的數據流傾瀉而下,五顏六色的光點在虛擬的地球模型上瘋狂閃爍、跳躍、碰撞。這裡是無聲的戰場,每秒都在進行著億萬次攻防。主控台前,李玄策負手而立,身姿挺拔如鬆。屏幕上,一條異常刺目的紅色攻擊路徑正被層層剝離、解析、逆向追蹤。這條路徑,剛剛被部署在西北油氣田內網節點的國產“玄甲”加密算法成功攔截並標記。
屏幕一角,一個小窗口亮起。李念墨的身影出現在畫麵中,背景是加州理工學院深夜的實驗室。她穿著寬大的實驗服,長發隨意挽起,臉上帶著熬夜後的疲憊,但那雙遺傳自父親的深邃眼眸卻亮得驚人,如同暗夜中的星辰。
“爸,攻擊源鎖定了,烏克蘭,哈爾科夫近郊。”李念墨的聲音透過加密線路傳來,清晰而冷靜,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沉穩,“偽裝得很深,用了三層跳板,最終指向一個注冊為‘農業生物技術’的實驗室。但我分析了他們數據包裡的‘指紋’殘留,手法和半年前試圖滲透‘天河’超算的那次高度吻合,有‘棱鏡’的影子。”她頓了頓,指尖在虛擬鍵盤上飛快敲擊,將一組複雜的代碼和坐標同步傳輸過來,“黑海之濱,恐有雷雲。他們的目標,恐怕不僅僅是能源數據。”
李玄策的目光緊緊鎖定在屏幕上烏克蘭的區域。哈爾科夫…這個地名在他腦海中迅速關聯起複雜的國際局勢圖譜。他沉聲回應:“收到。念墨,辛苦了。數據已同步,你那邊切斷所有非必要連接,注意安全。”
“明白。”李念墨乾脆利落地點頭,小窗口暗了下去。李玄策的目光卻久久停留在那片被標記為深紅的東歐區域。女兒那句“恐有雷雲”,像一顆冰冷的石子投入心湖。棱鏡的陰影,從未真正消散,它在更隱蔽的角落,以更精妙的方式,試圖窺探、滲透。這場無形的戰爭,遠比想象中更複雜,更曠日持久。
午後的陽光透過寬大的落地窗,灑滿李玄策家書房的木地板,暖意融融。與國安部指揮中心的緊張肅殺相比,這裡充滿了家庭的溫馨和孩童的活力。
書房一角的地毯上,散落著五顏六色的樂高積木。十歲的李天樞盤腿坐在地上,小臉因為專注而微微鼓起。他正全神貫注地搭建一個結構奇特的模型。底座是整齊的藍色方塊,象征著堅固的基礎;中間層是交錯縱橫的黃色通道,代表信息的流動;最外層並非密不透風的高牆,而是由許多可旋轉的紅色小齒輪組成的、不斷變換形態的動態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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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爺爺快看!”李天樞興奮地朝著書桌上打開的筆記本電腦屏幕喊道。屏幕上,李長庚的麵容清晰可見,背景是斯坦福研究所充滿科技感的辦公室,窗外是加州明媚的陽光。老人精神矍鑠,眼神裡滿是慈愛和好奇。
“天樞,給爺爺展示一下你的大作?”李長庚的聲音帶著笑意。
李天樞獻寶似的舉起他的樂高模型:“爺爺,這是我的‘網絡防火牆’!厲害吧!”他小手靈活地撥動那些紅色小齒輪,模型的外層結構隨之靈動變化,“你看,它不像一堵死牆!壞人從這邊攻擊,”他模擬著從一側推積木,“它這裡就變強擋住,但信息可以從這邊繞過去,就像水一樣!”他得意地指著模型上預留的、隨著“攻擊”方向不斷調整位置的綠色通道,“真正的牆是流動的,要像太極一樣!陰中有陽,陽中有陰,變化無窮!”
視頻那頭的李長庚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洪亮而開懷的大笑,笑聲中充滿了欣慰和激賞:“哈哈哈!好!說得好!孺子可教!太形象了!”老人激動地用手指點了點屏幕,“天樞啊,你這悟性可不得了!《易經》有雲:‘上下無常,剛柔相易,不可為典要,唯變所適。’變化是永恒的法則,唯有適應變化才能生存)。網絡安全之道,正是如此!沒有一成不變的堡壘,唯有應勢而變、流動不息的防禦,才是真正的銅牆鐵壁!你這小腦袋瓜,比爺爺實驗室裡那些博士的模型還要精妙!”
得到爺爺的誇獎,李天樞的小臉笑成了一朵花,眼睛亮晶晶的。他並不知道自己隨口用“太極”做的比喻,竟暗合了古老的東方智慧經典的精髓。李長庚隔著屏幕,看著小孫子擺弄著那充滿靈性的樂高模型,又看看坐在書桌後同樣露出欣慰笑容的兒子李玄策,心中感慨萬千。李氏的智慧與擔當,正在這隔代的對話和童稚的創造中,悄然傳承、發揚光大。
夕陽西下,國安部地下某間特殊的工坊內。
這裡沒有指揮中心的高科技屏幕,隻有最傳統也最可靠的金屬加工設備:高溫熔爐、坩堝、模具、鐵砧、錘鑿。空氣中彌漫著灼熱金屬和冷卻液混合的獨特氣味,以及一種近乎凝重的肅穆。
李玄策站在熔爐前,爐膛內烈焰翻騰,散發出灼人的熱浪。他手中拿著一個毫不起眼的銀色u盤——正是漢斯·米勒企圖帶出境、被“玄甲”算法成功攔截的那個存儲介質。此刻,它不再是冰冷的科技產品,而是一件罪證,一個符號,一場無形戰爭的微小戰利品。
他凝視著手中這小小的金屬塊,目光深邃。棱鏡的窺探,數據的暗戰,國家安全的無形邊疆…無數的信息流、攻防、陰謀與守護,都曾在這方寸之間湧動。然後,他手腕沉穩而堅決地一揚,將u盤投入了烈焰熊熊的坩堝之中。
熾白的火焰瞬間包裹了它。堅固的工程塑料外殼在高溫下迅速扭曲、碳化、消失。內部的芯片、電路板發出細微的爆裂聲,隨即熔化為一灘閃爍著詭異藍光的液態金屬,與熔融的銅水混合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那曾經承載著竊取秘密的冰冷容器,在絕對的高溫下徹底消解、淨化。
工坊裡異常安靜,隻有熔爐的嗡鳴和火焰舔舐坩堝的劈啪聲。灼熱的氣流讓李玄策的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但他身形紋絲不動,目光緊緊追隨著那熔融金屬在坩堝中翻滾、融合的過程。一位身著深色工裝、沉默寡言的老技師,用特製的長鉗將坩堝夾出,小心翼翼地將那赤紅滾燙、如同太陽核心般耀眼的液態金屬,注入一個早已準備好的、長方形的石質模具中。
金屬溶液緩緩流入模具的凹槽,發出滋滋的聲響,騰起一股青煙。熾熱的光芒映照著李玄策沉靜而堅毅的側臉。時間在等待中流逝,模具中的光芒漸漸由白熾轉為暗紅,最終凝固成一塊沉甸甸、暗啞無光的金屬塊。
老技師用工具將冷卻後的金屬塊取出,放在厚實的鐵砧上。李玄策走上前,拿起一旁沉重的刻刀和鋼鏨。他沒有猶豫,手腕沉穩有力,刀尖在金屬表麵劃下深刻的軌跡,發出刺耳而堅定的摩擦聲。
兩個古樸厚重的篆字,隨著他每一次精準的敲擊和劃刻,在暗沉的金屬表麵逐漸清晰、浮現:
止戈。
最後一筆落下,李玄策放下工具,拿起這塊尚有餘溫的金屬鎮紙。它沉甸甸地壓在手心,冰涼而堅硬,帶著熔爐賦予的、無法磨滅的印記。棱鏡的裂痕在此刻被徹底熔鑄、封存。這方小小的鎮紙,不再僅僅是一件文具,它是意誌的象征,是無聲的宣言——以科技為盾,以智慧為刃,守護家國安寧的意誌,將如這熔鑄的金屬般,堅不可摧。
他將鎮紙輕輕放在自己辦公桌的左上角,與那份來自西疆的、印著金色胡楊林的報告並列。一者承載著大地的筋骨,一者凝固了數字邊疆的烽煙。窗外,暮色四合,華燈初上,映照著鎮紙上那“止戈”二字,在昏暗中流轉著內斂而堅韌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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