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個好日子。
張遠在硬板床上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軍營宿舍低矮、布滿鏽跡和冷凝水痕的金屬天花板。空氣中彌漫著機油、劣質清潔劑、汗臭以及某種永遠無法散去的陳腐金屬氣味。他沒有立刻起身,而是像過去近兩周的每一天一樣,在心底默念著這句近乎禱詞的話。
今天是個好日子。
沒有死亡。沒有淒厲的警報劃破長空,宣告又一輪綠皮潮水般的進攻。沒有需要讓他憑借幾十個、甚至十幾個、甚至隻憑他一個人,就需要去麵對成千上萬咆哮著的、隻想把他撕成碎片的綠色牲口的誇張任務。沒有需要他用那大到誇張的巨劍去劈砍、砸碎那些綠色皮膚,直到手臂酸麻、虎口崩裂、渾身被腥臭血液和內臟碎片浸透的時刻。沒有審判官艾德琳·弗羅斯特那雙冰藍色眼眸的審視,那目光總能精準地丈量出他靈魂深處尚存多少可榨取的利用價值,然後毫不猶豫地將其投入下一個對他人而言必死的熔爐。
這裡隻有規律,令人安心甚至感到乏味的規律。
這是他來到這座位於不知名衛星上的星界軍新兵訓練營的第二周。從抵達這裡的第三天開始,這句“今天是個好日子”就成了他每日清晨的儀式,一個錨定他脆弱神經,防止自己墜入過去血色記憶或未來無儘恐懼的微小儀式。
除了每天清晨都需要被教官用堪比戰場咆哮的音量強行吼起來進行早操這一點,讓張遠久違地、甚至帶點黑色幽默地回憶起了他那早已遙遠得如同隔世的高中生活。至少,那裡的老師們,不會因為跑得慢而用電擊棒伺候——起碼他所在的國家不會。
最初的那幾天,情況有些微妙。一些教官顯然聽從了那些與他來自同一巢都世界——赫利俄斯普萊姆,下巢——的幸存新兵的描述。那些語無倫次、充滿敬畏甚至迷信色彩的敘述,關於“巨劍”、“門板戰神”、“綠皮屠戮者”、“帝皇神選?遲疑且恐懼的語氣)”的傳說,讓幾位負責接收他們的底層教官對張遠表現出了某種不合時宜的、最大程度的敬意,甚至帶著點小心翼翼的窺探。他們看他的眼神,不像在看一個新兵,更像在看某種不可控的、人形自然災害或神聖遺物。
但這種脆弱的敬意並未持續多久。隨後的基礎體能和技能測試,冰冷而客觀的數據無情地剝去了傳說賦予他的光環。教官們發現,這個被傳得神乎其神的男人,其純粹的身體素質——耐力、爆發力、基礎力量、神經反射速度——甚至比一般的、在惡劣巢都環境中掙紮長大的公民還要差上一截。他跑不快,姿勢不準,背負標準負重時氣喘籲籲,徒手格鬥技巧生澀得令人尷尬如果那能被稱為技巧的話)。
光環迅速褪去,轉而是一種被愚弄的惱怒和加倍嚴厲的審視。教官們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轉變,敬意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針對“弱者”和“騙子”他們雖未明說,但眼神分明如此認為)的格外“關照”與毫不留情的嗬斥。
不過,張遠倒真無所謂。他甚至暗暗鬆了一口氣。被當作一個普通的、甚至略有缺陷的新兵,正是他目前最渴望的處境。隻要能讓目前這種相對平靜、規律、沒有即刻生命危險的日子繼續保持下去,哪怕教官的唾沫星子噴到臉上,哪怕訓練量加倍,他也甘之如飴。
啊,又是最後一個跑完的。冗長而枯燥的晨跑科目結束,張遠毫無懸念地吊在隊伍最末尾,踉蹌著衝過終點線,雙手撐著膝蓋,肺部火辣辣地疼,像是要炸開一樣。汗水迷蒙了他的眼睛,喉嚨裡滿是鐵鏽味。
教官帕克斯,一個臉頰上有道猙獰激光燒傷疤痕的老兵,冷著臉看了一眼手中的計時板,又抬眼看了看幾乎要癱倒在地的張遠,聲音平板無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厭惡:“張遠。再加兩圈。跑不完,今天彆想吃早飯。”
在隊伍裡響起幾聲壓抑的嗤笑聲中,張遠喘著粗氣,點了點頭,甚至沒有試圖爭辯。他直起身,拖著灌了鉛的雙腿,重新踏上了塵土飛揚的跑道。
他並不在意,甚至……還很樂意。
這額外的懲罰,意味著當他最終跑完,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蹣跚著趕往食堂時,基本隻剩下些殘羹剩飯。但張遠,有自己的打算。有些時候,他甚至會故意再放慢一點腳步,不僅僅是為了消耗掉那點可憐的、能讓他感覺“安全”的時間,更是為了能夠藉此逃避掉一些緊接著晨跑後進行的、更累人更折磨人的基礎格鬥或戰術動作訓練。晚去幾分鐘,意味著他能少受幾分鐘的罪。
而且,最後跑去食堂吃飯,還有個意想不到的好處。基本上那個時候,負責當天打飯的新兵這項苦役是輪值的),經過一輪又一輪的擁擠和忙碌,早已累得筋疲力儘,一臉的不耐煩,隻想著趕緊結束這該死的差事。他們才沒心思去仔細分配那點可憐的口糧。看到張遠這個總是最後的、看起來可憐兮兮的家夥,往往會帶著一種施舍般的煩躁,使勁地往他的餐盤裡多扣一勺糊狀的合成澱粉,或者舀上滿滿一勺沉底了的、內容物不明的濃湯——那湯通常是某種灰綠色的粘稠物質,偶爾能看到幾根可疑的肉纖維或蔬菜碎屑,天知道它們原本是什麼材料構成的。分量,是這鬼地方唯一能稱得上“仁慈”的東西,雖然質量永遠是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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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這時,張遠都會端著那盤比彆人量更足、但早已冰涼的飯菜,找一個最偏僻的角落坐下,默默地、快速地吞咽著。那合成澱粉糊糊口感像泥沙,味道寡淡帶著化學添加劑的後味;濃湯喝下去隻能帶來虛假的飽腹感和胃部的輕微不適。但他吃著這些冰冷、難以下咽的東西,心裡卻會升起一種奇異的滿足感,不停地念叨著:這樣就好,這樣就夠了。能吃飽,能活著,沒有槍炮聲,沒有綠皮的戰吼,這就已經是帝皇庇佑下的恩賜了。他用這種近乎自虐的方式,品嘗著這份來之不易的、脆弱的寧靜。
訓練的下午通常在汗水、塵土和教官的咆哮中結束。當解散的口令終於響起,渾身酸痛、精神疲憊的新兵們如同潮水般湧向食堂,或者直接癱倒在營房時,張遠卻會打起一點精神。
他會先回到擁擠喧囂的營房,從自己床鋪下那個小小的、屬於私人物品的儲物櫃裡,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個用油紙包好的小包裹。裡麵是他早晨和中午,特意從本就不多的口糧裡節省下來的——通常是半塊硬得像石頭的營養膏,或者幾勺壓縮屍體澱粉塊。省下這些並不容易,持續的體能消耗讓饑餓感如影隨形,但他強迫自己這麼做。
然後,他會去食堂打完自己那份標準的、熱氣騰騰相對而言)的晚飯,再想辦法搞到一點點……“私貨”。這通常需要付出點代價,比如幫某個有點門路的老兵洗臭氣熏天的襪子,或者用下巢學來的、不怎麼上台麵的小技巧幫忙修理點小玩意。換來的可能是一小瓶劣質的、喝了會上頭的合成酒,或者僅僅是半壺濃度高得能當燃料用的“茶”。
提著這些寶貴的物資,張遠會找一個相對隱蔽的地方——通常是營房後麵一堆廢棄的板條箱後麵,或者某個僻靜的、能看到巨大灰色穹頂這個衛星基地似乎整個都被籠罩在一個巨大的穹頂之下)的角落。那裡,通常已經有兩個人影在等著他了。
一個是瓦裡克斯,代號“鐵拳”。他坐在一個倒扣的桶上,左臂那粗糙的機械義肢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冷硬的光澤。義肢的做工很粗糙,顯然不是什麼能夠讓使用者感到舒適的值錢貨,時不時會發出細微的摩擦聲,甚至在他無意識動作時會有輕微的、不自然的抽搐,帶來隱忍的痛苦。他的臉色依舊有些蒼白,重傷初愈的虛弱感還未完全褪去,但那雙眼睛,在看到張遠時,總會燃起一絲無法遮掩的忠誠和暖意。。
另一個是凱文·瑞爾,代號“鷹眼”。他靠牆站著,或者蹲在陰影裡,仿佛想讓自己儘可能不引人注目。他右邊眼眶是一個凹陷的、愈合不久的傷疤,僅存的左眼,眼神空洞,常常望著虛空中的某一點,失去了往日作為狙擊手時的銳利和冷靜,隻剩下深不見底的疲憊和創傷。他變得極度沉默,有時一整天也不會說一句話,仿佛所有的言語都連同他失去的眼睛一起,被留在了赫利俄斯普萊姆的廢墟裡。他是那場災難的脆弱見證者,精神始終在崩潰的邊緣徘徊,隻有和張遠、瓦裡克斯在一起時,那緊繃的神經才會極其細微地鬆弛一絲。
三個人,是那場席卷整個星球的綠皮災劫、行星總督阿卡迪烏斯的背叛、以及審判官艾德琳·弗羅斯特冰冷算計後,僅存的、被當作“特殊人才稅”上交的“遺產”。他們構成了一個微小、殘缺,卻緊緊相依的世界。
張遠會把帶來的食物攤開,把“私貨”分給大家。瓦裡克斯通常會豪爽地接過酒,灌上一口,然後低聲咒罵著這玩意的劣質,卻又忍不住再喝一口,仿佛那灼燒感能暫時驅散身體的疼痛和記憶的寒冷。凱文則通常隻是接過一點食物,慢慢地咀嚼,對酒則搖搖頭,他的精神已經承受不起任何額外的刺激。
他們很少交談。有時,隻是默默地坐著,聽著遠處軍營的嘈雜聲,看著頭頂那永恒不變的、被穹頂過濾後的灰蒙蒙的“天空”。瓦裡克斯也許會擦拭一下他的機械義肢,或者低聲抱怨一下教官的愚蠢和訓練的枯燥。凱文則永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隻有偶爾,當張遠提到某個下巢的細節,或者瓦裡克斯講起一個過去戰鬥中的黑色幽默片段時,他那僅存的左眼才會極其短暫地聚焦一下,閃過一抹難以捕捉的痛苦或……懷念。
張遠通常是最多話的那個,雖然他說的也並不多。他會聊聊今天訓練中無關痛癢的瑣事,哪個教官又出了醜,哪個新兵又鬨了笑話。他小心翼翼地避開所有可能引發創傷回憶的話題,竭力營造一種“一切都在變好”的平淡假象。他需要這種聚會,需要看到瓦裡克斯還活著,需要確認凱文還在他們身邊,哪怕後者如同驚弓之鳥。這是他一天中唯一能感到些許放鬆和……“正常”的時刻。他貪婪地汲取著這微不足道的溫暖和連接,這是支撐他在這個瘋狂宇宙中繼續走下去的微小動力。
他看著鐵拳用機械手捏碎營養膏,看著鷹眼沉默地吞咽,心裡那份“今天是個好日子”的信念,似乎才真正落到了實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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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遠覺得,今天,確實又是個好日子。
然而,在這份刻意維持的、脆弱平靜的水麵之下,暗流從未停止湧動。
訓練營的另一端,教官辦公室。
教官長莫裡斯,一個肩膀寬闊、神色嚴厲得像鋼鐵一樣的男人,正看著眼前的一份報告。他對麵站著的是臉上有疤的教官帕克斯。
“還是老樣子?”莫裡斯的聲音低沉沙啞。
“是的,長官。”帕克斯立正回答,“體能各項指標依舊墊底,格鬥技巧慘不忍睹,武器保養倒是出乎意料的仔細,尤其是對他隨身帶著的那件……‘東西’。”他語氣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那件所謂的“巨劍”,被張遠用厚厚的油布仔細包裹著,寬大異常,從不離身,在帕克斯看來,更像是一種裝神弄鬼的玩意兒,一個不合格士兵的精神寄托。
“理論課呢?”
“理論課成績……很奇怪,長官。”帕克斯皺起眉,“關於帝國曆史、聖徒傳記、國教教條的部分,他幾乎一竅不通,像個剛從原始部落裡出來的野人。但是……”他頓了頓,似乎有些難以置信,“涉及到星艦基礎構造、亞空間航行常識、甚至是一些非常冷門的異形種族特征時,他偶爾會冒出一些極其準確、甚至超綱的知識點。準確得……不像個下巢出來的。”
莫裡斯的手指敲擊著桌麵。這份評估報告和他接到的某些模糊的、來自更高層級的“指示”隱隱吻合。那些指示要求他“正常訓練,特殊觀察,無需特殊照顧,但所有異常表現必須記錄在案,定期上報”。他原本以為這指的是張遠那離譜的戰場傳說,現在看來,似乎還有彆的。
“和他一起的那兩個呢?瓦裡克斯和……凱文·瑞爾。”
“瓦裡克斯,機械義肢適配不良,有慢性疼痛,影響發揮,但意誌頑強,基礎體能尚可,有豐富的……呃……近身搏鬥經驗帕克斯謹慎地選擇了用詞),是個硬骨頭。凱文·瑞爾,心理評估極差,有嚴重創傷後應激障礙,反應遲鈍,除了固定靶射擊成績驚人之外,幾乎一無是處。他們三個幾乎總是呆在一起。”
莫裡斯沉吟了片刻。“繼續觀察。保持現在的訓練強度。特彆是張遠,既然體能差,就‘多加關照’。我要看看他的極限在哪裡,或者……”他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看看他到底在隱藏什麼。”
“是,長官!”帕克斯敬禮,轉身離開。他心下決定,明天給那張遠的“加料”訓練,還得再加點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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