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好漢,我雖如你口中所說,錦衣玉食。”
“但你看我這副身體,如同一個廢人!”
那漢子看著他一長一短的腿,隨後眼神躲閃。
陳登知道他心中想什麼。
歸根結底,就是埋怨社會資源的分配不均。
但他把這種不公平歸結於“命”,和“出生”。
他聲音突然陡然拔高,幾乎是吼出來的一句話。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他。
漢子也是表情一滯,他不是沒聽過這句話,恰恰相反,當年他們就是喊著類似的口號,追隨天公將軍的!
可這話從一個朝廷官員嘴裡吼出來,心中隻覺得一股荒謬感。
仇恨值,悄無聲息地黯淡了一格。■■■□□
他盯著陳登的眼神多了幾分好奇。
昂著的頭不自覺地垂了下去,嘟囔了一句:
“若天公將軍還在,這天下,早就不是你們這些士族大夫的了!”
“天公將軍?”
陳登雖然不是三國迷,但也聽過這個名字。
黃巾軍!張角!
他大概知道了這群人為何如此仇視官府了。
“嗬嗬。”
陳登發出一聲輕笑。
“你笑什麼?!”壯漢厲聲問道。
“我笑你口中的天公將軍!”
“若他推翻舊朝,換了一個姓氏來當皇帝!這天下,依舊是士族天下!”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陳登搖了搖頭,
“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的笑話!”
“你!”這句話徹底激怒了在場的漢子們,陳登這是在踐踏他們的信仰!
“找死!”
“你不配提天公將軍的名諱!”
“殺了他!為兄弟們報仇!”
剛剛得到緩和的氣氛,瞬間變得比之前更加緊張,雙方兵器再一次舉起,寒芒照在每個人鐵青的臉上。
“都住手!”
魁梧漢子大喝一聲,張開雙臂攔在了眾人麵前。
這些人,都是他從兗州帶出來的兄弟,不能折在這裡!
他轉過身,怒目瞪著陳登:
“天公將軍想要建立太平盛世的宏願!”
“豈是你這世家公子所能理解的?”
“趕緊滾吧!免得我這幫兄弟把你那條好腿也打折!”
陳登臉上露出一抹苦笑,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滑到脖頸,心中竟生出了一個荒唐的念頭。
“打折另一條腿麼……,那倒也好,說不定走起路來,便對稱了。”
他臉上毫無懼色,眼神反而愈發銳利。
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
“壯士,你信奉天公將軍,信奉他能給你們一個太平盛世。可你有沒有想過,你們為之拋頭顱灑熱血的‘黃天’,和壓在你們頭上的‘蒼天’,究竟有何不同?”
這番話讓壯漢身後的兄弟們都露出了迷茫之色。
壯漢臉色一變,怒吼道:“你懂什麼!你想說什麼,直說便是!”
陳登也不客氣。
“好!那我就問你三個問題!”
“第一,若張角推翻朝廷,由誰來做這天下之主?”
漢子對這個問題感到可笑。
還用問?自古以來,不都是誰推翻誰做嗎?他脫口而出:
“自然是天公將軍!”
陳登失望地搖搖頭,伸出第二根手指:
“那我再問你,張角百年之後,又由誰來繼承大統?”
話音剛落,一陣狂風將漢子身上的麻衣吹得獵獵作響,他無意識地打了個寒顫,眼神中有一瞬間的迷茫,愣了半晌,才答道:
“當然……是他的子孫。”
陳登聽後,眼神變得失望。
天空落下的雨珠慢慢變大,拍打在臉頰。
他長歎一口氣,伸出了第三根手指。
“那若是他的子孫也像今天的朝廷一樣,皇權旁落、統治崩壞,貪官汙吏對百姓橫征暴斂,屆時,你們又該如何?”
“轟隆!”
隨著這句話的問出,遠處天邊炸響一聲天雷。
壯漢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張著嘴,喉結滾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身後的兄弟們也陷入了死寂,握著武器的手不自覺地鬆了鬆,臉上滿是迷茫。
這個問題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燙在了壯漢和眾人的信仰上。
是啊,然後呢?
再來一次“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讓自己的子孫再去推翻“張家”的天下?
那他們之前付出的犧牲,豈不是一場無休無止的輪回?
大雨肆意地淋在他們身上。
“不……不是這樣的!”
壯漢猛地搖頭,想要甩掉腦中的魔音,他指著陳登吼道:
“天公將軍的子孫,定會是明君!絕不會像那些貪官汙吏一樣!”
然而,這句反駁連他自己都覺得荒唐可笑。
“轟隆”
又是一聲平地驚雷,天邊的電光一閃而逝,他清楚地看到,兄弟們臉上那茫然的表情。
他發出一聲不甘的咆哮。
“難道我們就該像豬狗一樣,任人宰割,世代為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