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話,像一塊冰砸進滾油裡,讓本就喧囂的院子瞬間沸騰。所有賭客的目光,都帶著驚疑、貪婪或是幸災樂禍,聚焦在陳科和劉芯彤身上。
閒雲軒,雖然絕大多數人都未曾聽說過,但在這片魚龍混雜之地,似乎也成了某種值得覬覦的符號。
小川抱著紫竹蟲籠,下巴微揚,那股被蟲王精魂催生出的偏執與狂妄,幾乎要從他瘦小的身體裡溢出來。
他死死盯著陳科,像是在等待獵物落入陷阱的幼獸。
劉芯彤眉頭緊鎖,上前半步,擋在陳科側前方,刑警的本能讓她下意識想要製止這種荒謬的賭約。
用一家書坊去賭一隻蟲子?滑天下之大稽。
然而,陳科卻輕輕按住了她的手臂。他的指尖微涼,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平靜。
他看向小川,目光裡沒有憤怒,沒有輕蔑,甚至沒有多少波瀾,隻有一種近乎悲憫的洞察。
“閒雲軒,不賭。”陳科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壓過了院子裡所有的嘈雜。
小川臉上瞬間湧起被羞辱的怒意,嘴唇翕動,剛要說什麼。
陳科卻話鋒一轉,淡淡道:“但你的挑戰,我接了。”
他頓了頓,在眾人疑惑的目光中,緩緩說道:“不過,非是鬥蟲。”
“那鬥什麼?”小川一愣,下意識反問。
“鬥心。”
兩個字,輕飄飄的,卻讓院子裡所有人都怔住了。鬥心?這是什麼賭法?
陳科不再理會那些茫然的賭客,目光隻落在小川身上,更準確地說,是落在他懷中那紫竹蟲籠上,仿佛能穿透竹篾,直視其中那躁動而強大的精魂。
“你的‘赤帝’,戰無不勝,靠的是吞噬敗者精氣,滋養自身凶性,同時放大你心中那份‘唯我獨贏’的執念。”陳科的聲音如同溪水流過青石,平淡卻直指核心,“此道,看似風光,實則為魔道。蟲性愈凶,你心愈偏;你心愈偏,則愈依賴此蟲。循環往複,終有一日,你不是你,蟲亦非蟲,不過是被勝負欲操控的傀儡罷了。”
小川身體猛地一顫,臉色白了白,抱著蟲籠的手指下意識收緊,像是被說中了最隱秘的心事。但他仍強自爭辯:“你……你胡說!贏了就是贏了!隻要一直贏下去……”
“一直贏下去,然後呢?”陳科打斷他,目光深邃如古井,“孤獨地站在屍骸堆砌的頂點,身邊再無對手,心中隻剩虛無。這就是你想要的‘無敵’?”
小川張了張嘴,沒能發出聲音。
這些日子,隨著“赤帝”戰無不勝,他確實感受到了那種喧囂之後的巨大空虛,以及一種越來越難以控製的、想要摧毀一切的躁動。
陳科不再多言,他上前一步,並未取出任何異蟲,隻是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一縷溫和的金芒亮起,他沒有攻擊,而是如同觸須般,遙遙點向那小川懷中的紫竹蟲籠。
刹那間,小川隻覺得腦中“嗡”的一聲巨響!
他眼前的景象變了。
不再是破敗擁擠的院落,不再是那些麵目模糊的賭客。他仿佛被拋入了一片浩瀚無垠的星空,腳下是流轉的雲霧,四周是璀璨的星河。無數龐大的、難以名狀的意識,如同沉默的山巒,又如奔湧的長河,在這片廣袤的靈性世界中生滅、交織。
他看到了草木枯榮中蘊含的勃勃生機,看到了星辰運轉間遵循的永恒法則,看到了愛與恨、悲與喜、創造與毀滅……這些遠比“勝負”更為宏大、更為本質的力量,在這片意識之海中激蕩。
而他那原本以為“天下無敵”的“赤帝”精魂,在這片浩瀚麵前,顯得何其渺小,何其狹隘!就像一隻在枯葉上稱王稱霸的螞蟻,突然窺見了整片森林的壯闊。
那依附於他、不斷放大他好勝心的蟲王意識,此刻在這浩瀚靈性的衝擊下,發出了恐懼與茫然的嘶鳴。它那點基於吞噬與爭鬥的“強大”,在這真正的天地偉力麵前,不堪一擊,甚至顯得可笑。
小川呆立當場,渾身冷汗涔涔而下。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執著和依賴的,究竟是怎樣的井底之見。
……
就在陳科以自身靈力為橋,將“促織”蟲王的意識拉入浩瀚靈性世界,展示其狹隘的同時,劉芯彤也沒有閒著。
她悄然退出院子,走到僻靜處,再次撥通了老王的電話。
“王隊,是我,劉芯彤。麻煩你,立刻幫我查一下那個叫小川的少年的家庭情況,越詳細越好,重點是父母職業、家庭關係、近期有無重大變故。”
電話那頭的老王雖然疑惑,但出於對劉芯彤能力的信任,沒有多問,立刻著手去辦。
警隊的效率此刻顯現出來,不過十來分鐘,一份簡要的資料就發到了劉芯彤的警務通上。
小川,本名李川,十六歲,本市七中高二學生。父親是長途貨車司機,常年在外;母親在紡織廠工作,三班倒,同樣忙碌。家庭經濟條件拮據。
根據班主任反映,李川原本成績中遊,性格內向,但不算頑劣。直到三個月前,開始頻繁逃學,舉止變得孤僻易怒,成績一落千丈。學校曾聯係其母親,但其母表示管不了,言語間多有無奈和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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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忽視……渴望證明自己……”劉芯彤看著屏幕上的信息,結合剛才在院子裡觀察到的小川那異常的精神狀態,心中已然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