毀滅的風暴,毫無征兆地席卷了整個鏡界。
那不是尋常的風,而是由無數破碎的鏡片、扭曲的光影、以及沉澱了數百年的女性悲怨凝聚而成的死亡洪流。
它們嘶吼著,旋轉著,如同億萬把淬了毒的冰刃,從四麵八方撲來,要將這方寸之地徹底撕碎,連同其中兩個不該存在的“真實”。
腳下的“地麵”如同脆弱的琉璃,寸寸龜裂,黑色的虛無從裂縫中翻湧而上,帶著吞噬一切的冰冷氣息。
整個空間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光線瘋狂明滅,那些原本映照著悲劇的鏡像碎片在風暴中狂舞,像無數隻充滿惡意的眼睛。
華麗的牢籠中,鏡妖——那鳳冠嫁衣的女子,臉上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扭曲的快意。
她看著風暴中心的兩人,如同看著即將被碾碎的蟲豸。
數百年的囚禁與怨恨,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要這兩個闖入者,尤其是那個擁有鮮活生命與珍貴羈絆的女子,永遠留下來,品嘗她所承受過的,以及更深的絕望!
“穩住!”
陳科的聲音在風暴的咆哮中顯得異常冷靜,卻帶著一種繃緊到極致的銳利。
他猛地將劉芯彤拉向身後,自己則踏前一步,雙手在胸前急速劃動,結出一個又一個繁複古老的印訣。
嗡——!
一股磅礴而溫和的金色光暈以他為中心驟然擴散開來,如同一個倒扣的巨碗,將兩人籠罩其中。
光暈之上,無數細小的金色符文如同遊魚般流轉不息,散發出穩固、庇護的意誌。
“鐺!鐺!鐺!鐺——!”
密集如雨的鏡片風暴砸在金色光罩上,發出金鐵交擊般的刺耳聲響!
每一片鏡片都蘊含著強大的怨念衝擊,光罩劇烈地波動著,表麵的金色符文明滅不定,仿佛隨時都會崩潰。
陳科站在光罩中央,身體微微前傾,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蒼白,但他結印的雙手穩如磐石,眼神銳利如鷹,死死支撐著這方寸的安寧。
他在對抗的,不僅僅是鏡妖的力量,更是這整個由負麵執念構築的世界的排斥與碾壓!
劉芯彤被他護在身後,能清晰地看到他鬢角滲出的細密冷汗,能感受到他周身靈力如同開閘洪水般洶湧流逝。
這樣下去,他撐不了多久!
她心急如焚,目光越過陳科微微顫抖的肩膀,看向牢籠中那個瘋狂而悲苦的鏡妖。
毀滅?不,陳科說過,渡化,不是消滅。
可是,該如何渡化一個凝聚了數百年婚姻悲劇執念、一心隻想尋找替身解脫的鏡妖?
用武力?她做不到。
用言語?那些空洞的大道理,在這滔天的怨恨麵前,何其蒼白?
就在她心念電轉,幾乎要被無力感吞沒之際,腦海中忽然閃過一些畫麵——是陳科。
不是此刻奮力支撐的他,而是平日裡,那個慵懶地坐在閒雲軒裡,慢條斯理擦拭瓷器的他;是那個在月下,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說“千年孤寂,換此刻,值得”的他;是那個在爭吵後,沉默地接過她遞上的茶,緊緊握住她手的他。
一種平等,一種尊重,一種並非占有而是並肩而行的溫暖。
這種情感,與這鏡界中彌漫的、充滿了禁錮、犧牲、不平等的悲怨,是如此截然不同!
一個念頭,如同黑暗中劃過的閃電,驟然照亮了她的思緒。
她猛地抬起頭,眼神不再慌亂,而是變得無比清澈和堅定。
她沒有去看那些呼嘯而來的毀滅風暴,也沒有去看苦苦支撐的陳科,她的目光,穿越了混亂的能量亂流,直直地落在了牢籠中那個鏡妖的身上。
然後,她做了一個讓陳科都為之側目的動作。
她輕輕推開了陳科護在她身前的手臂,一步,一步,堅定地朝著那座華美而冰冷的牢籠走去。
“芯彤!”陳科低喝,想要阻止。
“相信我。”劉芯彤沒有回頭,隻是輕聲說道,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金色的光罩依舊在她頭頂閃爍,為她抵擋著絕大部分的攻擊,但依舊有零星的怨念碎片如同飛蛾撲火般撞擊在她身上,劃破她的衣衫,在她皮膚上留下細小的血痕。
她恍若未覺,目光始終鎖定著鏡妖。
鏡妖看著她一步步走近,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隨即被更深的嘲諷和惡意取代:“來得好!來替代我!來承受這永恒的孤寂!”
劉芯彤在牢籠前站定,距離那冰冷的金欄隻有一步之遙。
她沒有攻擊,沒有斥責,甚至沒有流露出絲毫的恐懼或憐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