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客那如同炸雷般的話語,在閒雲軒的庭院裡回蕩,震得廊下的劉芯彤瞳孔微縮,護著雲歌的手臂又收緊了幾分。
拾遺會內部看不慣司徒禮的老家夥?派他來瞧成色?
這突如其來的信息,像是一塊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洶湧的湖麵,激起的不僅是浪花,更是對局勢認知的顛覆。
陳科的神色卻未見太多意外,仿佛佟客所言,隻是印證了他心中的某些猜測。
他肩頭微動,那被佟客蒲扇大手拍過的地方,青衫布料下的肌膚微微泛紅,卻又迅速恢複正常,卸力化勁的功夫已臻化境。
他沒有追問,也沒有表示懷疑,隻是靜靜地望著佟客,那雙深邃的眸子裡,是千年沉澱下來的洞察與耐心。
“屋裡說話。”陳科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慎重。
佟客哈哈一笑,也不客氣,彎腰撿起地上那粗布包裹的重物,扛在肩上,大步流星便跟著陳科重新走進閒雲軒的廳堂。
他步履沉重,卻奇異地沒有踩壞任何一塊地磚,對力量的掌控已然精妙入微。
劉芯彤抱著雲歌緊隨其後,順手關上了門,隔絕了外界的視線與聲音。
廳內,光線透過雕花木窗,變得柔和而靜謐,隻有角落裡,幾隻光點小動物在雲歌的意念下追逐嬉戲,給這凝重的氣氛增添了一絲不合時宜的靈動。
陳科沒有去坐他那張慣常的太師椅,而是引著佟客在臨窗的茶海旁坐下。
他挽起袖子,露出線條流暢的小臂,親自燒水、溫杯、取茶。動作行雲流水,帶著一種古老的韻律,似乎這突如其來的訪客與驚天秘聞,都不過是這午後茶席上的一段插曲。
佟客也不催促,將那沉重的布包隨意靠在腳邊,一雙虎目饒有興致地看著陳科擺弄那些精巧的茶具,又瞥了一眼被劉芯彤安置在軟墊上、正好奇打量他的雲歌,虯髯覆蓋的嘴角似乎微微扯動了一下,看不出是讚許還是彆的什麼情緒。
水沸了,蒸汽氤氳,茶香初顯。
陳科將第一泡茶湯倒入茶海,並未急著斟茶,而是抬起眼,看向佟客,終於開口,聲音如同這初沸的泉水,清冽而直接:“佟兄既然坦誠,陳某也不繞彎子。拾遺會內部,如今是個什麼光景?司徒禮在其中,又扮演何種角色?”
佟客端起陳科推到他麵前的品茗杯,那小巧的白瓷杯在他粗大的指間仿佛隨時會碎裂。
他卻穩穩端著,一口飲儘,如同飲酒般豪邁,咂了咂嘴,似乎在品味,又似乎隻是解渴。
“嘿,光景?”他放下茶杯,虎目中閃過一絲譏誚,“表麵上鐵板一塊,打著‘收容、保護、研究’亙古遺珍的旗號,內裡嘛,早就吵翻天了!”
他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低了些,卻依舊洪亮,帶著山野之人的直率:“主要就是兩派。一派,以幾個像俺這樣的老家夥為主,算是‘溫養派’。我們認為,那些有靈性的古物、異寶,乃至像這小家夥這樣的書靈,”他指了指正在玩光點兔子的雲歌,“它們是有靈性的,是夥伴,是活的曆史。對待它們,應該是以自身靈性溫養溝通,尋求共生共存,引導它們發揮正向作用,就像養花種樹,你得懂它的習性,順應它的規律。”
“另一派,就是以司徒禮那廝為首的‘掌控派’。”說到司徒禮,佟客的語氣明顯帶上了厭惡,“這幫人,大多是後來加入的,手段激進,心思也鬼祟。他們認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所有的靈物、遺珍,都是工具,是資源,必須用絕對的力量和秘法加以控製、驅使,將其力量徹底納為己用。為了達到目的,他們可以不擇手段,什麼禁忌法門都敢碰!”
陳科靜靜聽著,手法嫻熟地再次斟茶,清亮的茶湯注入杯中,發出細微的聲響。
劉芯彤則心中凜然,司徒禮送來的那些記載著陰損禁忌法門的玉簡,其來源和目的,此刻終於清晰——那正是“掌控派”理念的直觀體現。
“所以,”陳科將第二杯茶推到佟客麵前,目光平靜無波,“司徒禮對雲歌勢在必得,並非僅僅因為其珍貴,更因為雲歌所代表的力量本質,與他‘絕對控製’的理念相悖,是他必須拿到手,用以證明其道路正確,甚至打擊你們‘溫養派’的關鍵?”
佟客重重一拍大腿,震得茶海上的器具都跳了跳:“沒錯!就是這麼個理!書靈乃故事本源所化,其性最是靈動難測,豈是強行控製所能駕馭?司徒禮想捕獲這小家夥,就是要用他來試驗他那套邪門歪道的控製法門,若是成功,不僅能得到一件驚天動地的‘武器’,更能徹底壓過我們‘溫養派’的聲音,在會內獨攬大權!”
分化的敵人,意外獲取的情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