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在鐵桶裡升騰,吞噬著那些曾經被奉為神諭的鐵皮。
每一張鐵皮上,都刻著足以讓廢土槍手瘋狂的口訣,它們是“槍語”的基石,是陳牧一手締造的傳奇。
而現在,他親手將這傳奇付之一炬。
“從今天起,槍語隊解散。”陳牧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重錘砸在每個人的心口。
他環視著眼前這群廢土最頂尖的射手,他們曾是他的影子,是他意誌的延伸。
“從今往生,這裡改叫‘傳火者聯盟’。”
人群死寂,唯有火焰燃燒的劈啪聲。
“沒有師父,沒有神槍。”陳牧的聲音愈發冰冷,像淬火的鋼鐵,“隻有會修槍的人,和想活下去的人。”
“我不服!”一聲怒吼炸響,趙雷猛地將手中的瓦杯摔在地上,碎瓷四濺。
他那隻獨眼赤紅,死死盯著陳牧:“你憑什麼毀掉這一切!槍語是我們用命換來的榮耀!”
陳牧沒有動怒,隻是平靜地從腳邊一堆廢鐵裡,撿起一把鏽蝕得快要散架的1911殘骸,走到趙雷麵前,將這坨廢鐵塞進他手裡。
那冰冷粗糙的觸感讓趙雷渾身一顫。
“你要是還當我是老師,”陳牧的目光穿透了趙雷的憤怒,“就拿著它,去十二號避難所,教一個比你當年更爛的菜鳥。”
十二號避難所,與其說是避難所,不如說是一座收容殘兵的垃圾場。
趙雷抵達時,所謂的“菜鳥教官班”已經集合完畢。
他掃了一眼,心沉到了穀底。
斷了三根手指的,被酸雨腐蝕了半張臉的,一條腿是劣質機械義肢的……這群人,連舉起一把完整的步槍都費勁。
趙雷原想隨便找幾句廢話敷衍了事,混過這段“流放”的日子。
但他的目光,卻被角落裡一個獨臂少年吸引。
那少年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麵黃肌瘦,左臂齊肩而斷。
他正用僅存的右手和牙齒,跟一把卡殼的老舊衝鋒槍較勁。
他用牙死死咬住拉機柄,脖頸上青筋暴起,用儘全身力氣向後一拽。
“哢!”
機件紋絲不動。
少年不服輸,啐掉一口帶血的唾沫,再次咬住,身體幾乎擰成了麻花。
汗水混著血水從他嘴角淌下,滴在滿是油汙的槍身上。
一次,兩次……第三次,當那聲清脆的“哢噠”聲響起,拉機柄終於被拉開時,少年整個人虛脫般晃了晃,嘴角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但他笑了,露出一口被磨得發亮的白牙。
趙雷的呼吸猛地一滯。
他想起了多年前,在靶場上,自己是如何用輕蔑的眼神看著那些連槍都握不穩的新兵,如何將他們的笨拙當成笑料。
那一刻,某種堅硬的東西在他心裡悄然碎裂。
他默默走到少年身邊,蹲下身。
少年警惕地看著這個獨眼龍教官。
趙雷沒有說話,隻是伸出兩根手指,在少年握槍的右手上輕輕比劃了一下,調整著他手腕的角度。
“這兒,再低兩指。”趙雷的聲音沙啞得像生鏽的齒輪,“不然,下次你的手沒被炸膛的槍炸掉,心先被後坐力震碎了。”
與此同時,百裡之外的“槍墳”,林九正經曆著一場無聲的驚魂。
作為聯盟的情報官,他發現了一個詭異的現象:那些被記錄在案的“覺醒槍械”,竟像有了生命般,開始主動規避所有可能發生戰鬥的區域。
他循著蹤跡來到這片廢棄槍械的埋骨地,眼前的景象讓他頭皮發麻。
數十把形態各異的殘槍,正從泥土和廢墟裡“爬”出來,聚集在槍墳外圍,槍口整齊劃一地朝向天空,像一群虔誠的信徒在朝聖。
它們身上的金屬光澤在陰沉的天空下忽明忽滅,仿佛在進行某種神秘的呼吸。
林九小心翼翼地靠近。
突然,離他最近的一把老式轉輪手槍動了。
它緩緩地、極其人性化地倒轉槍口,將黑洞洞的彈膛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
那是一個清晰無比的自殺姿態。
林九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他沒有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