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聲音,也不是信息,而是一種純粹的、律動著的“存在感”。
仿佛一顆沉睡了億萬年的心臟,在此刻蘇醒。
陳牧眼前的黑暗並未褪去,但他卻“看”見了前所未見的景象。
地殼之下,不再是冰冷死寂的岩層,而是一張無窮無儘、緩緩搏動的巨網。
每一條礦脈都是一根粗壯的血管,每一次板塊的微小移動,都是一次深沉的呼吸。
而他,正站在其中一根主動脈的入口,掌心感受到的溫熱,正是這顆星球奔流不息的生命血液。1911手槍。
就在剛才,這件象征著舊時代工業力量的武器,徹底失去了它原本的形態。
槍身的金屬在高溫高壓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分解、重組,一縷縷比發絲更纖細的暗紅色金屬絲,如同神經末梢般探出,貪婪地捕捉著焦土中遊離的碳元素,將它們重新編織成一種前所未見的網狀晶體結構。
那結構,既像植物的根係,又像動物的神經。
陳牧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一種源於靈魂深處的戰栗感讓他幾乎無法站穩。
他終於明白了,那場毀滅了十七萬人的大火,根本不是一場簡單的災難。
他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艱澀地吐出一句話:“不是我們在用火,是火……開始學著用我們了。”
地表,碑林邊緣。
趙雷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死死盯著地麵上那十七條如同擁有生命的火蛇。
它們沒有向上升騰的熱浪,也沒有劈啪作響的爆鳴,隻是安靜、執拗地貼著焦黑的地麵,向著不同的方向蜿蜒爬行。
這完全顛覆了他對“燃燒”這個物理現象的一切認知。
他蹲下身,緩緩伸出布滿老繭的右手,試探著去觸碰其中一條火流。
詭異的一幕發生了,那藍紫色的火焰仿佛長了眼睛,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及的刹那,火流前端猛地一縮,隨即像溪水繞過頑石般,從他的掌心兩側分流而過,又在後方彙合,繼續前行。
整個過程,他甚至沒有感受到一絲灼熱。
“活的……”趙雷的瞳孔驟然收縮,一個被忽略的細節如閃電般劈入腦海。
他猛地站起,轉身用儘全力衝向不遠處的訓練場廢墟。
那裡曾是戰士們揮灑汗水與鮮血的地方,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他們的氣息。
他毫不猶豫地抓起一把混雜著彈殼碎屑的焦黑塵土,再次衝回火流旁,對著其中一條猛地撒了下去!
嗤——
塵土覆蓋之處,火焰瞬間黯淡,仿佛被澆了一盆冷水。
但僅僅半秒之後,一股更加明亮的藍色火焰重新從塵土下方燃起,而且它前行的路徑,竟然微微偏移了一個角度,似乎在主動繞開那片被他“汙染”的區域!
趙雷咧開嘴,露出一個既驚駭又狂喜的笑容。
“好家夥……你他娘的還認‘家’?”他粗聲罵了一句,眼中卻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精光,“行!既然你認得回家的路,那老子就給你指條明路!”
他不再猶豫,抽出彆在腰後的半截鐵尺,以尺為筆,以大地為圖,用最簡潔的線條在地上飛快地劃出一張簡易的地圖。
那是通往十七座幸存者據點的路線圖,每一個拐點,每一個岔路,都被他用刻骨銘心的記憶精準地刻畫在焦土之上。
奇跡發生了。
那十七條火流仿佛接到了無聲的命令,在抵達地圖的第一個分流點時,其中一條應聲而動,脫離主隊,精準地沿著他劃出的痕跡鑽入地下,瞬間消失不見。
緊接著,第二條、第三條……
如同訓練有素的斥候,十七道火信,分毫不差地奔赴它們各自的使命。
臨時觀測站內,林九的眼睛布滿血絲,死死盯著屏幕上瘋狂跳動的地脈能量曲線。
“不對……完全不對!”他喃喃自語,雙手在鍵盤上敲擊得快要冒出火星,“它的能量模型不是消耗,是循環!是呼吸!”
經過十幾分鐘不間斷的數據分析,他得出了一個顛覆性的結論:這些火焰燃燒的“燃料”,並非空氣中的氧氣。
恰恰相反,它們在主動吸入濃度極高的二氧化碳,經過一種未知的內部轉化後,再排出極其微量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純氧。
這根本不是燃燒,這是某種形式的“光合作用”!
更讓他頭皮發麻的是,在整個過程中,地脈監測儀捕捉到了一種極其微弱,但頻率極為特殊的神經信號波。
經過與數據庫比對,這種波形,竟然與人類大腦在產生強烈情緒時分泌的多巴胺、內啡肽等物質所激發的腦電波高度相似!
“情緒……記憶……”林九的思維飛速運轉,他猛地從一堆廢紙中翻出一份舊時代的幸存者心理狀態歸檔報告。
他將報告中記錄的、各個據點居民情緒波動的時間點,與火焰亮度的變化曲線進行重疊對比。
結果,讓他渾身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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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某個據點的檔案中記錄下“集體回憶”、“講述往事”、“情緒高漲”等行為時,地圖上對應區域的火焰亮度就會出現一個明顯的峰值!
“我的天……”林九摘下眼鏡,用力揉著太陽穴,他終於明白了。
這不再是單純的物理現象,甚至不是生物現象。
這是一種全新的、聞所未聞的“情緒共生係統”!
火焰以人類的集體記憶和情感為“養料”,而它回饋給人類的,或許就是……希望。
他抓起骨傳導通訊器,用嘶啞而急促的聲音接通了趙雷:“老趙!聽著!立刻停止把那東西當成工具或者信號!它……它是活的!而且,它在學,在學著怎麼讓我們……活得更像個人!”
趙雷站在一片焦黑的醫院廢墟前,通訊器裡林九的吼聲還未散去,但他沒有回答,隻是默默地切斷了通訊。
這裡,是他的一位戰友咽下最後一口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