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寒意並非來自外界,而是從他靈魂深處滋生,沿著神經的脈絡,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
陳牧猛地睜開雙眼,劇烈的喘息撕裂了死寂的空氣。
他沒有做夢,但比噩夢更恐怖的現實正烙印在他的身體上。
頸間的火紋不再是蟄伏的印記,它活了過來。
一道道猩紅的紋路,像是被燒紅的鐵絲,從他的脖頸攀援而上,越過下頜,蔓延了整整半邊臉頰。
皮膚之下,灼熱的刺痛感清晰無比,仿佛有熔岩般的流光在血管中奔湧,每一次心跳,都讓那詭異的圖騰更加熾烈一分。
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摸,指尖傳來的卻是足以燙傷普通人的高溫。
他的目光落向胸口,手掌不由自主地探入懷中。
那枚從避難所店員身上取下的校徽,此刻正散發著驚人的熱量,滾燙的觸感幾乎要烙穿他的掌心。
這東西和自己身上的火紋,存在著某種他尚不理解的共鳴。
“頭兒!”
沉重的鐵門被猛地推開,林九的身影衝了進來,他的臉色蒼白,眼神裡混雜著驚恐與一個重大發現的亢奮。
他甚至來不及喘勻氣,就將手中捧著的一件東西舉到了陳牧麵前。
那是一塊從廣播站核心設備裡拆出來的磁帶母盤,是他們所有努力的源頭。
“出事了,”林九的聲音因急促而微微發顫,“我們錄下的所有名字……都被它‘聽’到了。黑火在‘聽’!它不是在被動地抵抗,它是在‘學習’!它在試圖模仿我們,模仿人類的聲音!”
陳牧的瞳孔驟然收縮,臉上那半邊熾熱的火紋似乎也隨之黯淡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徹骨的冰冷。
他緩緩坐起身,動作間帶著一種與周遭混亂格格不入的鎮定。
他看著林九手中那塊作為“武器”的母盤,如今卻成了教會敵人說話的“教材”。
“學習?”陳牧的聲音很輕,卻像淬了冰的鋼針,“那就讓它聽個夠。讓它聽清楚,什麼才是人類的咆哮,什麼是它永遠都抄不像的。”
半小時後,避難所的臨時指揮中心,氣氛壓抑得仿佛凝固的鐵塊。
趙雷站在一張由彈藥箱搭成的高台上,他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此刻布滿了鋼鐵般的決絕。
他身後,是所有還能戰鬥的覺醒者,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寫著疲憊與茫然。
“都聽著!”趙雷的聲音如洪鐘般炸響,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從現在開始,我們換個打法!”
他猛地將手中的一根鋼筋鐵尺——他臨時改造的權杖——狠狠插入腳下的土地,發出一聲悶響。
“司令部頒布新戰術!所有人都給我記牢了!從現在起,不許再喊任何口號,不許喊為了勝利,更不許喊那些空洞的屁話!我們隻做一件事——喊名字!”
台下一片嘩然,人們麵麵相覷,不明白這算什麼戰術。
趙雷環視眾人,眼中燃起怒火:“每個人,每天,必須給我完成三件事!第一,大聲說出一個死難者的全名!第二,講一件他活著時候,哪怕再小的小事!第三,為他點上一束火,一根火柴也行,一個打火機也行!”
一個年輕的覺醒者忍不住舉手,怯生生地問:“趙隊……要是,要是想不起來名字了呢?”
“想不起來?”趙雷的咆哮幾乎要掀翻屋頂,“那就去給我翻爛那些該死的檔案!去問那些還活著的老人!再不行,就去廢墟裡挖那些沒名字的墳!隻要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記得,那那個名字就不是一捧灰!”
他的話語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那種源自血脈的悲愴與不屈,瞬間點燃了所有人的情緒。
與此同時,在另一間布滿儀器的房間裡,林九正以一種近乎癲狂的速度敲擊著鍵盤。
屏幕上,無數的數據流彙聚成一個複雜的模型,模型的中心,是一個不斷波動的頻率圖。
“找到了……找到了!”他猛地站起,指著屏幕上的一個奇異的現象,對身旁的陳牧喊道,“頭兒,你看!黑火的活動規律被我捕捉到了!每當一個死難者的名字,被我們的人在同一區域內集體呼喚超過三次,對應區域內的變異體就會陷入一種短暫的呆滯,甚至……甚至會發生能量逆流,從內部自燃!”
他激動地調出另一個窗口,那是一個被他命名為“記憶共振模型”的程序。
“我的推論是對的!黑火的本質是吞噬,它依賴‘遺忘’來維持它的統治。每一個被遺忘的個體,都會成為它力量的一部分。而我們‘重複命名’的行為,就像是在它的龐大係統裡注入了一段無法被編譯的、充滿情感烙印的病毒代碼,會直接引發它的核心紊亂!”
林九的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劃過,一張巨大的城市廢墟地圖被調了出來。
他用紅色的標記,在地圖上圈出三百二十七個地點。
“這是我根據檔案和幸存者口述,緊急繪製出的‘點名戰區圖’。這三百二十七個地方,都曾是發生過大規模屠殺的地點,是‘遺忘’最濃重的地方,也是變異體最密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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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牧的目光掠過地圖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紅點,每一個點都代表著無數消逝的生命。
他的眼神平靜得可怕,臉上那半邊火紋的灼熱,似乎都被這股寂靜的殺意所冷卻。
他輕輕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
“我們不打仗。我們……去開追悼會。”
第一場“追悼行動”的地點,選在了舊火車站。
這裡曾是城市淪陷時,最慘烈的地方之一。
三十名覺醒者在趙雷的帶領下,圍成一個鬆散的圓圈,站在冰冷的月台上。
沒有戰前動員,沒有激昂的口號,隻有壓抑的沉默和風穿過廢棄車廂的嗚咽聲。
“開始吧。”趙雷低沉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