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學這一手,是因為營裡缺火種的時候,也得點火。我知道火該怎麼活,也知道火該怎麼死。
“拿下。”背後有人低聲。聲音冷,是李典。我回頭時,典簽已經抬著鬥門的橫木堵上去,另兩個親兵一前一後把那個影子從牆根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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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不高,瘦乾,眉毛淡,眼睛是寫賬人的眼。寫賬的人手上都有一層紙灰,那種灰洗不掉。他手心有火絨,他袖裡塞著鑰。我看見了,那鑰的牙很新,是今天才配的牙。他不是老賊,他是“新賊”。
“誰讓你來的?”李典按住他肩,沉聲問。
那人不說。他眼睛去看紅隼的眼。我站在紅隼的旁邊,忽然覺得這兩點紅比任何時候都像眼睛。我沒有退。我把竹尺往上一架,擋住他的視線。
“帶去帳中。”李典抬手。親兵點頭。我的心跳了一下。我的薄絹輕輕晃了晃,紅隼像是給我眨了一次眼。我忽然很想笑。那瘦的人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不是神,不是怪,是“驗”。
——女主角視覺到此為止——
帳中更鼓改了節。短長短長,像某種內裡暗藏的抖。慣於夜探的耳朵會不安。諸將坐在各自的位置,半數出去傳令的人還未回。
曹洪本來坐得鬆,這會兒也微微往前傾。夏侯惇用單目去盯狼毫,似乎想透過那支筆,看出屏風後那人的每一個心思。夏侯淵把手背按在腰間刀柄上,又鬆開,像是告訴自己的手彆太快。
樂進合上拳頭,掌心有汗。他向來喜戰,卻在此刻不想動。他想聽“驗”的消息先回來。
消息回得很快。腳步聲未近,氣息先到。那是“有了”的氣。
李典掀簾而入,一把把一個瘦長的內吏推到帳中。內吏膝蓋一軟,跪下,闔不上嘴。他嘴唇在抖,抖出的不是冷,是嚇。嚇破了的膽任何藥都補不上。
“主公。”李典抱拳,聲音沉穩卻帶著看不見的鋒,“帳後‘驗’應。灰上足跡,絹上霧,鑰在其袖,火絨在其掌。罪證俱在。”
嘲笑像被一盆冷水潑滅。帳裡靜了半息。背影才緩緩站起,離席兩步。那人不看內吏,他先看郭嘉。
視線與視線相碰,像兩支輕輕觸到的劍。既不相廝,也不退。隻是知彼此存在。
“解。”那人道。
曹仁上前,親自掀了郭嘉手上的枷扣。鏈環落地,發出沉沉一響,像某種安裝多年的鐵器從牆上拔了下來。
諸將都看著那一響,複雜。有人服,有人不服。服的人不說話。不服的人也不說話。軍營裡最可怕的不是嘲笑,是沉默。沉默一落,話語的權便落到了一個人的手裡。
“坐。”背影指著案側的一張低矮木凳,“說你要說的三句。”
郭嘉沒坐。他抱拳,立在原地,像是站在一個自給的台上。
他的聲音不高,也不急:“第一,今日不丟臉。封三口,定一旗,換一鼓,法今已行,明日見效。第二,這營不缺勇,缺‘明白’。明白誰在用你,誰在騙你,誰能救你,誰會殺你。第三,我要的門,是‘死囚之門’。”
“死囚之門?”夏侯惇挑眉,“你要死?”
“我要‘借死’。”郭嘉看向內吏,“他的死,不足以格軍心。殺一個內吏,容易。難的是‘讓所有人看見他為什麼必須死,然後在他死時不生惻隱之念’。”
他轉頭,看屏風後的人,“請主公借我帳中一尺地,用一夜時間,布‘囚徒之案’。明日午前,營心自整。”他頓了頓,又道,“案設三問,三問皆是‘人何以為人’。諸將願來聽嗎?”
“又來你的花招。”曹洪冷笑,“拿人心當戲台?”
“不是戲,是鏡。”郭嘉道,“讓每個人各自照自己一照。鏡子不偏,不然就不叫‘鏡’。”
“他要做什麼?”樂進偏頭低問曹仁。
曹仁搖頭:“聽著。”
“說你的‘囚徒之案’。”屏後那人出聲。他沒有阻攔,也沒有催促。他把場交出去,這樣的交,既是權柄的示,亦是試。
郭嘉吸了一口氣,把早已在心底排好的三問緩緩吐出。
“第一問,若我執鑰守庫,而你執兵守門。夜裡有人來以你之名借鑰,是借是不給。不給,他引你的罪。給,庫破你罪。你選哪個?——答不得的人,明日從勇字上去掉一撇,留下‘厶’,以示自私。答得出的人,明日酒裡添一勺鹽,提醒自己今日鹹過了。”
“第二問,若倉中有餘,你知之,你的上司不知之。有一時刻,你可於賬上添一字,添則自肥,不添則虧己。你添不添?——添的人,明日去搬袋。搬一天,你就知道一字值多少力。你不添,你來帳前聽鼓三更。”
“第三問,若敵據我帳中鼓點探知我動靜,而你可在一刻之間變之,變則你隊伍中有人走散,守舊則敵利。你變不變?——不變者,明日留守;敢變者,隨曹將軍出挑。”
三問落地,諸將的臉像火盆裡鬆脂,火一時並不高,卻“嚓”的一聲響,告訴你這火能燒很久。
李典是第一個點頭的。他不善言,善殺。他懂“問”的意義,就是把本能以外的事一條條摳出來見陽光。樂進撐著拳頭,咧了咧嘴,沒笑出來。
他心裡把這三問換算成了三件實事,即刻能做,能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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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背影點頭,“帳中留一尺地給你。內吏押在旁聽。若你問成,殺。問不成,杖你二十,逐出營門。”
“謹受。”郭嘉低頭。他知道這是公平。他也知道這是刀。刀要落在誰身上他心裡其實很清楚。刀不會落在他身上。刀會落在那內吏的脖子上。
可是,在刀落之前,他會讓在座之人每一顆心經曆一次最難捱的疼。疼過,再穩。
這時,帳後有人奔跑,腳步被刻意壓低,仍有風。
阿照從邊門掀簾而入,向典簽低聲:“驗應。”她的眼在火光裡亮了一下,很快又恢複了冷。她看見郭嘉時,眼角毫不經意地一動。那不是笑,是某種“認”的信號。
她把銅盆放下,手背在圍裙上抹了一下。她抹掉的是冷汗。
“驗已應。”典簽通報。屏後那人微微一頓,像在心裡給某個看不見的算盤撥了撥珠。撥出的數正合意。
“諸位。”郭嘉開口,“今夜我先在帳中立鏡。鏡前無名無爵,隻有‘人’。願照者請坐,不願照者請站,不許笑彆人。笑彆人者,罰立一更。”
“放肆。”有個將校忍不住喝斥。可他喝完就後悔。他話裡帶笑,笑的是彆人。他被自己的笑紮了一下。他閉了嘴。
“先問第一鏡。”郭嘉轉向內吏,“你叫什麼。”
內吏嘴唇發抖:“淖重。”
“淖重。”郭嘉把這個名字在口中滾了一下,滾出一絲“泥”味,“你偷,是因為‘怕’,還是因為‘想’?”
“我……”內吏哆嗦。
“你怕什麼?”郭嘉逼問。
“怕……怕糧少,明日查賬扣我月錢。”他終於說出了第一個“怕”。
“你想什麼?”郭嘉又問。
“想……想趁亂補差,回頭再補上去,就沒人知道。”這是“想”。
郭嘉點頭:“怕與想,皆人心所常有。可你把‘怕’放大,把‘想’當真。怕到看不見彆人,想得看不見自己。你死,理所應當。因為你的怕與想已經不是你一個人的,是‘所有人在你手裡變成了你的怕與想’。”
內吏臉色灰敗。他想起了今日午後在鬥門邊,他伸手去摸鑰匙的一刻,那一絲快意。他承認。他羞。他恨。他的恨沒有目標,隻在自己胸口轉。他想吐。他吐不出來。
“第二鏡。”郭嘉看向諸將,“誰願意照?”
帳裡靜。許久,樂進把手抬了一寸:“我來。”他往前坐了一半,像一塊石頭往前挪。他直直地看著郭嘉,“你問。”
“夜裡敵探再來,鼓點已改。他若遲疑半息,你會追嗎?”
“追。”樂進幾乎沒想。
“追,若傷自己五人,殺敵八人,你還追嗎?”
“追。”樂進眼裡有火。
“追,若傷自己十五人,殺敵八人,你還追嗎?”
樂進頓了一下。他拳頭慢慢握緊。他看著火盆。他想到了那些麵孔。他的答案,仍是兩個字:“追。”
“何以?”郭嘉問。
“因為他們要來探我營,我若不追,他會以為我怕。他下次來就是大隊。到那時,不是傷十五人,是傷五十人。人多,傷就輕嗎?輕不了。”樂進吐出一口氣,“我見過。探騎不怕死,怕‘追’。他怕你敢追。你敢,他就怕。你不敢,他就來。”
郭嘉點頭:“此為‘敢變者’。明日隨曹將軍出挑,出帳前門一裡,挑旗於風口。這是‘定旗’的一部分。”
樂進咧嘴,笑終於從他嘴縫裡漏出來。他笑得不響,卻像在心裡把某一塊石頭放穩了。
“第三鏡。”郭嘉看夏侯惇。惇的單目盯著他,像一根冷釘。兩人就這麼看著。惇忽然笑了一聲,笑極冷:“你要問我什麼?問我敢不敢殺?”
“我問你,敢不敢‘不殺’。”郭嘉道,“若一個誤傳之人,使兩隊刀槍相向,在將未發令之前,你僅有半息,能止,止則兩隊皆不丟臉,不止則殺與被殺各有其理。你,止不止?”
夏侯惇的手往刀柄上一搭,又收開。他眯著眼,像在看極遠處的一個點。他忽然抬手,一掌打在案上。案上的沙微微顫動。“止。”他吐出一個字,“止一息。若有人趁這一息殺我之人,我殺他。可這一息,我止。”
“此為‘一息之仁’。”郭嘉抱拳,“軍中敢殺者多,敢止者少。惇公敢止,此軍可用。”
夏侯惇冷哼一聲,不再看他。那冷哼背後藏的是極難承認的一點點認同。他不是不懂。他隻是驕。
“今晚到此。”屏後的聲音響起。他放下狼毫,往前邁了一步。火光從他側麵舔過來,照亮他額角一段淺淺的舊傷。
他聲音不高,卻把帳裡的每個人都拎起來放在合適的位置,“明日未時,鏡再開。其時,旗已定,鼓已複,酒已停,口已封。我要看你說的‘不丟臉’,是不是真的。”
“謹遵。”郭嘉應。
“內吏,”那人看向淖重,語氣沒有多一絲溫,“囚於帳側。明日問完,斬。”
“諾。”李典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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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將漸散。每個人帶著不一樣的想法。有人暗地裡把自己的名字在“鏡”前照了一照,照到一點不甚好看的影,心裡發澀。
也有人更不服了,覺得這不過是些嘴皮子。可在嘲笑與不服之間,營裡的某種“線”悄悄地繃緊了一寸。不緊不鬆,恰好。
曹仁臨出帳,回頭看了郭嘉一眼。那眼裡有一點“謝”,又有一點“防”。他這個人,就是一塊石頭。石頭也會點頭。點頭完,還會把你撞一撞,看看你是不是石頭。
火盆慢慢熄下去。阿照抱著空盆從邊門過,經過郭嘉身旁時,她把手指彎了彎,把一枚小小的草籽夾出來。
那草籽卡在郭嘉手腕邊的皮肉裡,若不挑,會起泡。她沒有看他。她隻把草籽夾出來,丟進盆裡。她的手很涼。涼到把他掌心裡那把火壓了一壓。他沒有看她。他隻輕輕點了一下頭。
夜更深。外頭風在旗上走。鼓點在改過的節奏裡遠近忽明忽暗。郭嘉在帳角站著。他沒有坐。他把枷鏈放在腳邊,用腳尖輕輕點了三下。
他像是點一支看不見的香。這香不是給神的,是給“明白”的。他在心裡把“觀星策”再撥一格。
【壽命:475911】
【天道排斥:再降微)】
【因:以‘鏡’釋‘殺’,軍心聚小),近權柄尾焰微增)】
【窗口:未時鏡開後,得一‘名’】
他低下頭,看了一眼那條倒計時。他不是不怕。他怕。他怕得很清楚。他把怕握在手裡,像握住一條繩。
怕能拉住他,不至於跑得太快摔死。怕也能讓他看清每一個腳印。怕得明白,才活得明白。
簾外,有人咳了一聲,短促。是屏風後那個人。他咳完,吩咐:“明日,許他再進。曹子孝,你帶。”
“諾。”曹仁答。
“還有。”那人頓了頓,“告訴鼓匠,明晚鼓複原點。今日已亂,明日該整。整亂相間,方為‘活’。”
“謹記。”
帳內火光將滅,最後一簇火舌舔了舔木炭,像不甘心。阿照把火盆上的灰撥了一層,把火壓死。
她抬頭時,郭嘉正看著旗影與簾角。他的眼裡沒有神佛,隻有風與線。她忽然明白了他的“明白”。她不知道他會活多久。她隻知道他在用命換路。
“明日見。”她在心裡對他講了一句。她不會說出口。她知道軍營裡話不能多。話多,就出風。
郭嘉沒有聽見。他的耳朵在聽彆的。
他聽見更鼓的第七下敲在遠處某麵鐵器上,發出不對的回響。他知道那地方有一口空甕。他知道空甕裡會藏老鼠。
他笑了一下。他知道如何逮老鼠。可那是後話。今天的“鏡”已經立好了。明天未時,他會把鏡再擦亮一寸。
他低下頭,把腳邊的枷鏈用腳尖撥正,像把一柄刀放回鞘。他對自己說了一句話——
——明日不丟臉。
鼓聲散去,夜沉。帳中囚徒在黑暗裡站得筆直。
他的影子落在沙盤旁,剛好壓住一麵小小的黑旗。
黑旗不動。黑旗之下,是心。心不動,旗才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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