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命:061509】
【天道排斥:再降微)】
【窗口:已開一線】
晨霧還在地皮上打滾,像一群伏低的獸。
營門外的旗被抻直,縫線交錯成兩個斜角,風從東南拐過來,旗角隻微微顫。更鼓回了正點,聲聲落穩。郭嘉站在帳側那一尺地邊,把昨夜折回來的鏡收在心裡。他
不看簾,不看屏,隻把掌心那塊寫著“許見”的節牌壓得更平。他知道,今日不是說話的日子,是“兌現”的日子。
“奉孝。”曹仁到了,渾身的甲在晨氣裡發涼。他眼底一夜未散的紅血絲壓著不顯,“依你所言,今日是真鋒。”
“巳時前後。”郭嘉點頭,“塵牆會成,賊先試尾,再打回頭。我們不求多殺,隻求‘不丟臉’。不丟臉就是勝。”
“法呢?”夏侯惇提刀而至,單目冷光一閃,“彆再跟我講風。”
“給你‘做’。”郭嘉抬手,指向糧道兩側,“昨夜的四件留著。今日添三件:第一,八字火溝。火溝繞成八字,繞在虛枕外緣。賊進來踩火,退也踩火,隻能橫著退。橫退就入第二件。第二,三門檻。檻一在狹處,用滾木綁麻油袋,落時不砸人,隻‘壓’人,壓住人心。檻二在窄坡,是斷尾索。檻三在尾道,是‘飛索’。飛索隻擋旗杆,斷其旗,不斷其頸。第三,回音甕。在東三磚之下埋空甕,若賊探靠牆,甕聲告訴我們‘人貼牆’。聽聲,出手。”
樂進揉了揉掌背的筋:“我帶人定旗口,挑出去一裡。”
“許。”郭嘉看他,“鼓不亂時,你出。鼓一亂,立止。記住昨日‘一息之仁’。這‘一息’不是饒,是變陣的縫。”
夏侯淵冷聲:“我取後隊。”
“後隊是誘。”郭嘉搖頭,“真鋒在後隊二十步後。你忍一忍,彆圖快。”
李典默不作聲地點頭。他最懂“忍”,也最能“落刀”。曹洪走近,嘴角掛著一絲困倦的笑:“押運這邊交給我。臉麵我看著,你們打得再漂亮,袋子丟了也算輸。”
郭嘉抱拳:“有勞。”
這時,阿照抱著藥箱來了,袖口卷到腕骨,眼裡有剛洗過的清。
她掃了一眼旗,再看一眼鼓,最終落在郭嘉臉上。她不說話,隻把一小包淡色的藥粉塞到他掌心。粉很輕,像霧。
“薄荷與細鹽。”她低聲,“咽下去壓火。你彆咳。”
“謹記。”郭嘉把藥抹在舌下,辛涼一過,胸腔的躁火像被按了一指。
阿照又把手伸到他袖裡,拽住昨夜被鏈咬出的那道痕,輕輕一抹。藥汁從針孔裡慢慢沁進去,涼得乾淨。她收手,轉身就走。走路依舊不響。
鼓聲敲到卯末,斥候掀簾而入,匍匐報:“西北塵起,連作三道。前鋒是輕騎,二十餘;後有重騎,四十上下;再後旗雜,似散兵。”
“巳時成牆。”郭嘉道,“諸位,各守其點。記我三戒:不過界,不退標,不追帚。”
“不過界?”樂進挑眉。
“殺不過我們設的‘界’。”郭嘉指那八字火溝,“過界,人心散。不退標,是退不過立的木標。守住線。不追帚,是不要追那片掃塵的空。塵裡最容易丟人。”
夏侯惇冷哼:“記你這三句,若失手,我自掌嘴。”
曹仁點頭:“按行。”
諸將散去,營門外的氣開始往裡收。
押運隊列延著虛枕穩穩過去。車輪入泥再起,像把一口氣先壓後提。巡更的矛頭在風裡輕輕合又開,像一張無形的網。
【壽命:054832】
【天道排斥:持平】
【提示:巳時前兩刻,塵牆初立;聽鼓莫眼勝】
郭嘉站到糧道右側的矮土台上。土台不高,卻能看見風的走向。他不咳。他用手指在掌心描了一個小小的八字,又在心裡把每一件放回該放的位置。觀星策像一台小爐,不吵,穩熱。
“來了。”劉緒從暗裡探出半身,眼光沉,“塵先到了。”
天光在這一刻忽然黯了一寸。西北的地平線被黃灰抹了一道,像有人往空上輕輕提了一筆。塵牆未至,聲先來。遠遠地,馬鼻冷噴,鎧在絆韁上摩擦的細聲,壓在風裡,聽不真切,卻像要把人的神經挑起來。
“穩。”郭嘉吐出一字。
第一撥輕騎破塵而入。他們像一把急匕,很快紮進虛枕。
馬胸一沉,人被迫往前撲,韁繩緊到手指微裂,鮮紅攤開又被灰裹住。兩側押運沒有亂。索一挑,暗火一舔,鹽灰起了不高不低的一點紅。紅不大,卻刮人眼。眼被刮,手就慢半拍。慢半拍就是命。
後麵那撥重騎來得穩。隊形緊,旗不亂,槍頭不抖。那是真鋒。
郭嘉目光一沉:“現在。”
滾木從三門檻的第一檻落下,不砸,隻壓。壓在人的心上比砸在頭上殺得更久。前排重騎被迫橫退,恰好退入八字火溝的第二回環。火“噗”的一聲,像蛇吐信,舔住了落腳的皮帶。皮帶一軟,人心一軟。人心一軟,隊便不齊。隊一不齊,真鋒就露出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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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旗!”樂進喉頭一喝。人如錘,旗如矛。他帶著二十人騎出一裡,旗杆插進風口的那一瞬,旗麵“啪”的一聲,像抽在空上一巴掌。
塵被旗切開一條窄縫,縫內光線明了一線。縫裡,賊隊的節奏露出本相。
樂進壓住追的欲望,硬生生把馬給勒住。他記著“不追帚”。
“惇。”曹仁在另一頭低喝。
夏侯惇側身,人還未動,刀先起。他的刀在鞘裡養了很久的火,出鞘的那一刹靜得像沒出。他在那“一息之仁”裡把刀按了半寸。
他死死看主隊的鼓點。鼓點沒有亂,他的刀也不亂。等到第二檻落下的一刻,刀像被放走的水,轟然撞下去。兩名賊騎被他從馬鞍上連人帶槍掄翻,後隊動搖。
夏侯惇不貪,他把刀圈回,守住線。
李典的短命刀不是漂亮的刀,落在骨縫裡最要命。他負責收口。真鋒一露,他就去割那一點露出來的“筋”。
他砍翻的第三個人倒下時,後隊有個旗手忽然把旗往上一挑,旗識是我軍的。那是假的,賊人從哪兒偷來的舊旗。旗一挑,押運這邊有人險些上當,腳步有了個把不齊。
“回鼓!”郭嘉忽然抬手,掌心往下按。
鼓匠在帳側聽令的人沒有遲疑,正節裡硬摻了一下“急三”,隨即回到正點。這個“急三”像一聲短促的咳,讓熟悉鼓的人都“醒”了一息。押運立刻把“齊”拽回。
那麵假旗顯出了拙。旗手一愣,被李典借勢挑落。
“尾道!”劉緒指著隊末的灰暗處低吼。那裡有一小撮影趴著,正往虛枕外繞。
那是昨夜被壓住沒死的試探者,今天來帶人走“老鼠道”。他蹭著土,想走“帳後”。飛索在那一刻彈起,劃過一線,把他手裡的細旗杆斬斷。
人還活,箭從側裡抽去,把他釘在半濕的泥裡。他咬著牙,嘴裡吐出一塊泥,眼裡全是黑。他望見了八字火溝的另一環,絕望來得乾脆。
“後殺回頭!”曹仁的聲音在風裡斬開一條直線。他等的就是這一句。真鋒按郭嘉言路,開始回頭殺。
那一刻,一切像照著一張看不見的圖在走。
重騎回頭的路線恰好撞上第二檻。檻落,人堆。堆裡有人喊娘,有人罵天,也有人還想拚命往前擠。擠不動。
八字火溝像兩條蜷在地麵的蛇,它不咬人,它隻纏人。纏得你喘不過氣,然後把你丟回給刀。
“收!”郭嘉吐出一個字。
樂進把旗往後一引,像把線從縫裡抽回。他手下一名少年騎手忍不住想追,被他在馬背上橫肘一擋,生生攔住。
少年不服,臉憋得通紅。樂進咧嘴:“你還想被火烤腿?不追帚!”
夏侯惇那邊刀鋒再落,像從天上劈下來的一條冷。
李典抬刀,落刀,收刀,三步裡不帶喘。曹洪護著押運,臉上那點困意在血腥味裡消得乾乾淨淨。他的目光不看刀,他隻看袋。他把袋當人看,守得比人還認真。
西北塵裡,敵旗終於亂了。
有人往回催,有人往前逼。有幾名悍騎帶著水囊衝進來,想破鹽火。他們做對了一半。水壓了明火,鹽反撲成一層細膩的白色。白不嚇人,但會“啃”。
繩子被白灰一啃,毛邊起。毛邊起,就斷。
“換風。”郭嘉低聲。他看見雲腳壓下來了半指。風要偏。偏的那一瞬,是他們的罅隙。
“現在!”劉緒把短槍往地上一磕,三名弓弩手從暗裡躥出。
箭不是殺人的箭,是鉤索。鉤住了水囊。水囊一空,賊騎的“救火”成了“添亂”。馬厭水味,起了腥,橫蹦。人摔下去,正好被第二檻壓在下層,動不得。
“曹仁!”郭嘉喊。
“到!”曹仁策馬往前,整隊如牆,壓過去又收回來,像一麵推拉之間能取走人心的門。
門開,門合。合到第二次,真鋒氣泄,隊裡最穩的那個人被擠了出來。
那是他們的領頭。他盔上係著馬尾,背上纏著皮繩,眼裡全是狠。他看見曹仁,牙一咬,策馬來挑主將。
“惇!”曹仁沒喊救,刀已迎上。兩騎相交的一瞬,金鐵聲裡摻了泥沙,像一口蒙了灰的鐘突然被敲了一下。
夏侯惇的刀從側裡挑開賊將的槍,借刀背上的一寸力,把人從馬鞍裡“攆”下來。那人滾地再起,腳還未穩,李典的短刀已經貼著他耳朵進,貼著他頸根出。血噴在鹽灰上,紅得很快,轉眼又被灰舔去。
“退!”賊中有個聲音啞著喉喊。喊聲沒有命令的骨,像某個在泥裡打滾的人喊“娘”。他們開始往回退,退得很狼狽。狼狽正是要的。
八字火溝把他們從兩側推向中間,飛索割斷剩下幾麵旗。無旗之隊,就是無臉之隊。無臉的人,刀不必殺,羞就能殺半個。
“追兩步。”郭嘉低聲,“就兩步。”
樂進明白。他挑旗兩步,把“贏”的氣抹在空上,又立止。他不讓自己的馬踏出木標。他控製住那一點把人逼瘋的快感。控製住的人,才算真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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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事到這裡,不到半個時辰。塵牆還在遠處,像一張被撕了一邊的簾,掛在風裡。地上的血被灰抿進泥皮裡,不見紅,隻留腥。
押運隊沒亂,沒丟一袋。看押的粗漢看著自己的手,又看看未被燒穿的麻繩,忽然就把腰直了直。直腰的動作不大,卻能把一個人的臉從泥裡抬出來。
“收陣。”曹仁聲裡那塊石終於落在該落的位置。他看向土台,“奉孝。”
郭嘉從土台上下來。腳一落地,胸口那股火忽然猛地竄了一竄。他眼前白光一閃,耳裡像被人輕輕捂了一下。
阿照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他身邊,袖子還沒來得及卷起來,就一掌按在他背心。那一掌不重,像把散開的火攏回爐裡。
“彆說話。”她低聲,“吐氣。”
他照做,緩緩吐氣。薄荷的辛涼沿著喉嚨回蕩,壓住了那一口衝上來的熱。觀星策在這時翻出一行字:
【壽命:0559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