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經丘壟,風向改。
東陽道上塵不浮,草浪伏。哨馬打過前路,留下極淺的馬蹄印。行至午時,前軍傳回第一處鬼火之報:有人夜間在村外亂埋紙人,紙人箔麵刻“煞”字,意圖造謠。巡騎就地縛獲兩人,皆是外來遊勇,自稱“算命者”。
程昱接報,立刻派人將二人押至廟前,誦誓文,立榜示眾,仍以軍法斷。榜文最後一行寫:“以孝自律,以清道為務。借‘煞’擾民者,以盜名亂政,斬。”
人群嘩然中有低低的歎息,那不是對殺的畏懼,是對“亂”的厭惡。郭嘉看了一眼,眼底的光沉下去,像把刀背收緊:“不要喧嘩。讓人——看清楚。”
夜幕前,軍營在低坡紮下。營火成片,火上懸鍋,米香與鹽香在風裡打轉,士卒端碗吃得快,卻不喧鬨。巡夜鈴依約掛起,號角按時換崗。
郭嘉坐在營中一輛狹窄的輜重車裡,膝上鋪著一張小小的星圖。他把手指壓在星圖的一角,閉眼,讓觀星策慢速轉動。光點如細沙在心海裡流,東南那條紅絲愈發清亮。他低聲對自己說:“還不夠。‘孝’未入骨。”
他想起城中井廟前那群抄寫誓文的人,想起徐州後堂那盞不離不棄的微弱燈火。
人的心,要有東西攥住,才肯不亂。那隻“東西”,既不是鐵,也不是金,是兩個字:記得。記得誰把血灑在何處,記得誰替誰立過碑,記得誰在誰的門前行過禮。
帳門一掀,荀彧入內,遞上一封小劄:“徐州城內,有人摸至道旁觀碑,跪而默禱。又,有人夜裡悄悄把舊碑扶直。百姓之心,未向東儘裂。”
“好。”郭嘉指尖點在星圖上一點,那一點忽然亮了一瞬,“再傳第三道檄:‘凡徐州士紳願出粟賑民者,曹軍代為護送,免徭一年。’”
“為籠絡?”荀彧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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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孝’。”郭嘉淡道,“孝有兩義:親之所愛,民亦所愛。若士紳真愛其民,便讓他們有義可行。讓徐州的燈,自徐州人手裡亮。”
荀彧點頭,轉身欲走,又回首壓低聲音:“奉孝。今日主公的‘血洗’,你可擔憂?”
“擔憂。”郭嘉道,“但更知他會收。怒到極處,反而見得更清。況他把指環戴回去的時候,我便知道——他不舍得讓玉沾汙。”
荀彧沉默一息,笑了笑。那笑很淡,卻把營裡的風輕輕按住:“明日再行三十裡,便入徐州界。願此‘孝’字,在風裡站得住。”
——
徐州北境,一處渡口。夜色被幾十隻漁燈暈成一片稀薄的白。
一個老漁翁放下竹篙,悄悄把船靠岸。岸邊早等著兩個灰衣人,其中一人袖裡露出半截玉石算盤,另一人把指關節在木樁上輕輕叩了三下,像自語:“一切皆可計算。”
老漁翁把一卷被油紙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交給他們:“你們要的碑文描樣。”灰衣人接過,拂去紙麵殘水,看到那四字,手指微微發抖。他收起紙,揚了揚下巴:“贖你三年河稅。”
老漁翁沒接銀,隻咧嘴笑了笑:“不要。我隻要你們彆再讓人攔我這個渡口的路。”
灰衣人怔了怔,忽然點頭:“好。”
他們轉身要走,另一個灰衣人忍不住低聲:“先生,真要認這四個字?”
帶算盤的男子不答,腳步不停。他的影子在漁燈的暈光裡拉得很長,像一條長長的籌碼。他心裡輕輕算:認,是為徐州;不認,徐州破得更快。
他忽然想起大禹治水的故事,又想起某人曾說“糧倉勝過刀劍”的冷話。指關節再次敲在掌心:一切……皆可計算。
——
次日午後,曹軍抵徐州界碑。界碑字跡舊而漫,草從碑縫裡生出,像從舊傷裡長出的新肉。
曹操勒馬,居高臨下。他沒有立刻下令拔碑,隻讓人清理雜草,再在旁側另立一小木牌,寫:“行此者,敬。”他轉馬麵向諸軍,聲若鐵:“今日之‘血洗’,洗張闓與亂黨之血;若有一人以徐州之民為仇,軍法從事。”
軍心一振。若有人此刻仍暗暗遺憾“不能痛快殺掠”,那遺憾也被“軍法從事”四字壓得翻不了身。夏侯惇舉刀出列,猛一拱手:“末將請為前驅!”
“去。”曹操揚鞭,“記住,你的刀,為名而舉。”
夏侯惇應諾,拍馬如風。大軍如潮湧入界,塵浪起又落,落在新立的碑腳,落進河道邊的草根。
百姓躲在遠處,看見了“孝”字旗,看見了那塊寫著“敬”的小牌,看見了沿途修整的井圈與橋麵。他們沒有鼓掌,也沒有歡呼,隻是把門拉開了一條縫,把孩子從門縫裡推出來一點,叫他們看。孩子記住的第一樣東西,是旗上的那個字。
黃昏,前鋒探回急訊:張闓已東竄南折,似往陶氏腹地深處逃逸。郭嘉笑意不達眼底:“跑吧。你跑得越深,名字就越清楚。”
他深吸一口氣,喉間的癢又起,卻被他硬生生按住。
他抬頭看天,北鬥還穩。心海裡那條紅絲在北鬥之下像一根被火燒過的弦,越拉越緊。緊到極處,便該發聲。他輕聲對它說:“再近一點。讓我借你一刃。”
夜色壓下,鼓由“行軍拍”改為“營坐拍”,每一聲都像從地裡長出來。井廟的香此刻在遠方看不見,卻在每個軍士心裡有了一個看得見的形狀:一縷筆直的白煙,帶著家人額頭上的溫度。
有人在營火旁把盔摘下,撫著盔頂的刻痕,自語:“明日,不亂。”他旁邊的同袍笑他:“說給誰聽呢?”那人把盔戴回去:“說給我自己。說給家裡人聽。”
鼓聲深處,有細若遊絲的一響,像極薄的殼在黑暗裡再裂一線。
郭嘉閉眼,聽見自己的心跳與鼓拍合到一處。
他知道,明天與後天,不會少血,但不會亂血。他也知道,“血洗徐州”四字,會在民間以另一層意思流傳:洗去路上不該沾的血,洗淨人心裡不該有的汙。
他俯身,將一枚小小的木牌遞給傳令兵。牌上用極細的刀刻了兩個字:清道。
“送到前鋒。”他說,“掛在元讓的馬鞍上。”
傳令兵接牌,疾走如風。郭嘉這才直起身,向黑夜裡看了一眼。黑夜裡沒有星光,卻有一柄看不見的刀,緩緩在鞘口吐出半寸冷。
——
次晨,軍鼓起,三旗並行,黑絨“孝”字最在前。隊列拐過第一處大堤,堤下稻田已黃,有稚子赤腳踩在田埂上,遠遠向軍隊行禮。
夏侯惇在馬上大笑,撈出懷裡的小木牌,把它掛上馬鞍。日光一照,兩個字亮了一下:清道。
“主公。”郭嘉在側對曹操低聲,“今日第一仗,取‘清’字,不取‘殺’字。殺,必有,但要殺得明白。”
曹操握韁的手更緊了些。他的眸色仍沉,卻不再渾。他點頭,嗓音低:“奉孝,孤記住了。血,洗汙而已。”
他輕夾馬腹,馬身前探。
大軍在他一聲輕不可聞的“進”裡,化作一條押著風與塵的河,向徐州腹地,鋪天蓋地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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