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自己的居所,關上門,點了一盞最小的燈。燈火一吐一收,他把星卷鋪開。
觀星策·卷二。
卷麵上原本暗著的那條河,在風裡稍稍漲了一寸水。星點像被水麵托起的碎銀,緩緩浮。昨夜洛陽以東那一抹忽明忽暗,此刻亮得更穩了一息。
他坐直,慢慢呼吸,唇齒間淡淡的鐵腥味又來。他知道那是什麼:龍煞在血裡翻身,借他每一次“觀”去撕扯。續命之術換來的,永遠不止壽命,還有負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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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退。手指在星點間輕輕牽一線,從兗州到許地,從許地到洛陽東,從洛陽東抽回一筆,落在更遠的地方。他知道不能看得太深,深了會“齧心”。
可在這一刻,他絲毫不願放手。他必須看見那一點比昨夜更久的光。那光不是城池,不是軍隊,不是糧車,是一口“呼吸”。
他將呼吸緩緩吐長,仿佛讓自己的胸腔與卷上的某處穴位貼齊——帝星位。
房中無風,燈火卻忽地抖了一下。卷上的那顆點,像被誰從水下托了托,亮了一息,又亮了一息,再亮了一息……亮到第三息時,他的胸口忽然一緊,像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裡麵擠。
他的掌心一熱——半翼飛鳥帕沿著指縫燙了一線。
他知道自己又多走了一步。他看到那顆光並非孤立,它的四周隱約有網,一絲一絲極細的網,連著廢井、紙鳥、紅綾、迎駕令,連著他扯動過的每一根線。
他忽然笑了。笑意極淺,隻有嘴角的一筆。他收手,血從口角溢出一點點,他用拇指抹了,放在燈火上看,血色很薄。他輕輕說:“夠了。”
星圖再亮。
他閉上眼,靠在椅背上,以最慢的速度把呼吸放回胸腔。胸腔裡的風還在,而且更穩了。
他低低念了一個字:“請。”他不知道自己念這個字是念給誰聽,是念給天子,還是念給風,還是念給他自己。詞一落下,房間裡仿佛有極細的水聲從四麵合攏,燈火靜住。
——
夜裡,樂進的千人從草叢裡過,趟過一條僅能讓羸馬飲水的小溪。溪邊有小小的腳印,腳印旁有被揉皺又撫平的麻紙。麻紙上隻有一粒墨點。
一個孩子蹲在草叢裡,朝他們看,眼睛圓,像剛被火嚇過卻還不知道怎麼哭。樂進沒停,那個孩子也沒叫。他把那團紙塞回草裡。風一吹,紙團順著草根滾了一寸,又停了。夜蟲再次叫起來,像有人在遠處敲一麵極小的鼓。
再遠處,鴆在鬆林邊停住了腳。她聞到血味,不濃,像有人咬破舌尖。
她知道不是敵人的,是那位以“謀”為刃的人在夜裡咬傷了自己。她把發簪插回發間,抬頭看了看天。天上有雲,雲後有星。她看不見星,卻知道星在那裡。
那一瞬,她忽然生出一種很久沒有的感覺:想活。不是為了殺更多的人,也不是為了讓人看不見她,而是為了看一回——那麵旗,真正立起來的時候,風會是什麼聲音。
她側過身,低聲道:“走。”
兩個影子點頭。她們像水一樣往低處去。低處有草,有水,有小小的蛙鳴,有一條看不見的路在黑暗裡安靜地鋪開。
她忽然想起城外那處小墳,想起雨裡泥裡的那柄短刃在土裡插進拔出。她在心裡對那一抔土說:我把名字藏好了,你彆掛在我身上,我要用乾淨的背去背一麵旗。
——
兗州城裡,夜色沉到最深的那一刻,鐘未鳴,門未閉。
一個穿灰衣的內衛推開偏門,把一片金箔從門縫裡挑出來。金箔在月下翻了一下光。他把它夾在冊子裡,冊子封麵沒有字。
風從他身邊過,他忽然想起自己十五歲那年在鄉裡看見的第一張詔書,粗紙上蓋著一枚歪的印,印歪得很好看,因為它歪得誠實。他朝夜色輕輕作了一個揖。
“奉。”他在心裡說。
——
第二日的辰時,曹操召小會,不許外人。
荀彧、程昱、曹仁、李典、於禁、樂進在座。屋外竹影斜。曹操把案上的地圖輕輕推到中間,手掌按在洛陽與許地之間的那道圈上。
他沒有看某一人,他看每一人:“行在,會在這裡穿過。”
“可。”程昱應,“糧可至。”
“可。”荀彧應,“禮可正。”
“可。”曹仁應,“守可堅。”
“可。”樂進應,“風可到。”
“可。”於禁應,“紀可立。”
“可。”李典應,“渡可成。”
曹操笑了:“好。”他提筆,在圈的內側又點了一筆,這一筆像給畫上的目點上了一點睛。那一刻,他忽覺背脊發涼——不是冷,是背後有山。
他知道那山的名字:不是兗州,也不是洛陽,是名。名站在他身後,像一座看不見的高峰。他轉身,麵對眾人,慢慢道:“諸位,迎。”
一個字落下,風停了一息,又吹起來。
——
午後,風把雲往東推。
陰影像潮水一樣從屋脊滑到巷尾,又從巷尾滑回屋脊。城外路上,三隊人馬沒有走成隊,沒有走成軍,他們像散開的影子,一蓬一蓬地貼著地皮前行。
路邊的柳在風裡低頭,像在給某個看不見的隊伍行禮。
而在更遠的地方,在洛陽以東那一隅,從破井到斷橋,從枯槐到矮鬆,一串極微小的信號互相點火:紙鳥被折起又放下,紅綾被藏起又露出,竹簡被束緊又鬆開。
風從一個人胸腔裡穿過,又從另一個人胸腔裡穿過,呼吸連成了線。線朝東,朝北,又朝回——朝向那個被畫了圈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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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郭嘉的燈再度亮起。星卷鋪到一半,他突然停住。
不是再看不見,是看見了太多。卷上的星開始不止以點出現,它們之間隱約有線,那線像人間的路,卻不完全是路。
那線的走向與他今日在堂上畫的圈不謀而合。那線的中心,出現了一點微不可見的亮,亮不在天上,亮在紙背裡。他把紙翻了一個角度,那點亮像從紙背滲出來,滲到他指腹上。
他輕聲:“來了。”
他知道那“來”不是天子親自來了,而是帝星的“氣”探出了一節,像在夜裡伸手摸了一下前路。摸到了——就會往這裡走。
摸不到——就會轉身。他用掌心把那一點亮按住,按到紙裡,按到自己胸口裡。他又笑了——還是那樣淡得看不見的笑。
“迎之至許。”他在心裡複了一遍曹操說過的話,像在人間又複了一遍天意。
門外有鳥從瓦上躍到樹枝上,翅尖擦過一片露,露掉在地上,碎成了一小束光。
——
卷末·鉤子
深夜,城中最後一處更鼓止於第三聲。內侍匍匐而入,遠使穿塵而至,將一卷包著暗紅細綾的細簡置於案上——不封名,不署官,隻以漢家小篆寫了兩個字:東來。
荀彧抬眼,程昱垂目,曹操握住短刀刀鞘,拇指輕輕用力,發出一聲極輕的“錚”。郭嘉伸手,指腹落在簡麵——簡麵背後的那一顆光,恰在此刻再亮。
窗外風向微轉,竹影往東伏。有人屏住了呼吸,有人在笑,也有人在握緊拳頭。沒有人說“贏”,也沒有人說“怕”。所有人都隻在心裡記住了同一個字:迎。
——
第一卷·虎牢的寄生者終
下一卷預告:西行迎駕——龍氣回流、帝星東移、群雄名分鏡前照形;影與光同路,江淮風起,旗指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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