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正,荀彧抱著卷筒入帥帳。曹操素衣而坐,案上隻一盞冷茶。他抬眼:“文若。”荀彧俯身:“上書在此。”曹操未伸手:“你先說。”
荀彧不繞:“城中諸法並施,穩心穩手。然郭祭酒術太峻,傷利太急,諸豪右與舊官積怨並起。臣恐一旦挾印挾鹽、動糧擾廟——後方先亂。臣請定‘底線’四條:糧、鹽、印、廟橋心,三月內不許動。三月外,以功責之。”
曹操沉默良久,指尖在案上點了一下:“你是線,奉孝是刀。刀快,線穩。刀線相妨,布必裂;不妨,布漸成。”
他終於接過卷筒,不看字,按在案角:“我許你底線。但——”他壓字,“此線,為我護民,不為你護官。三日後,前線要鹽、要木、要石——你給。若因底線而誤軍,我先斬你。”
“諾。”荀彧低首,“臣以命保線。”
走出帥帳,他在台階上站了一會兒。雨已收,地麵泛著薄光。他忽然把卷筒轉交侍從:“移步廟前。”
侍從不解:“不入軍師帳?”
荀彧搖頭:“先回廟。”
他要讓所有人——吏、民、豪右、櫃上少年——都看見:這狀不是遮在刀上的盾,是釘在廟前的一根釘。釘了線,不許亂扯。
廟前曉會複開。他把曹操的旨意直白宣了:“三月內,四不可動。三日內,鹽木石如數給前線。以後誰敢借狀挾印、以印挾民、以民挾主,就拿此狀作證,我先親手撕了它。”
說完,他真把狀紙沿折痕抬起,又讓雙掌收回。
紙沒裂。諸吏麵色複雜,有人暗吐一口氣,有人暗皺眉。
程昱在側輕聲笑:“你這一印,像刀,卻又不是刀。”
“是線。”荀彧回。
“線能勒死人。”程昱說。
“所以要留縫。”荀彧把狀放回案,“給人,也給己。”
午後,城裡像忽然換了一個呼吸。問名亭多放了兩張椅,給“搖”的人坐。
照影櫃前,不許夜兌的牌子旁又掛了一小行小字:“晝清三刻,第三刻加粥一勺。”粥棚那邊,一位老娘抱著孩子來領鹽,引到,鹽到,薑到,她坐下。坐著,才不亂。坐穩,再走。
然而“兵變”的餘波仍在暗裡湧。北門車棚那隻主櫃,為躲“度”,夜裡向城門裡挪了一掌半。
張遼測完鏈,未驚動人,先在地上劃了一條極淺的線,像在水麵畫一道看不見的牆。
翌日清晨,櫃自己倒了,錢散在地,掌櫃的人沒受傷,隻丟了“名”。問名亭前,“押不過夜”的牌子下麵多了一條:“押‘壞名’,不押人。”
更深時,鴆去了西堤門。破廟裡香火錢多了一匣,三麵小旗被改又被改回。
她把鏡燈的罩子調到剛好,不照人,隻照旗角。旗角沒有抖,很穩。
她知道,陳二今晚不來割“善”,他在割“膽”。她不去動那幾麵旗,她隻在廟門外的石階上寫了兩個小字:忍、度。寫完,雨痕把筆畫一條條收回。
前線傳來新的鷹報:徐軍夜渡,旗連三麵,不入村,不點火,隻沿北岸南下。
荀彧聽完,拿起筆,把“忍、度”二字沿著“影照法”的末行默默填了一遍。程昱插言:“他在喂‘快’。”
荀彧道:“他也在喂我們——喂‘護’。護得越遍體,真膽越顯。顯了,就好下針。”
暮色裡,郭嘉在廟後庭坐了很久。他沒去問狀,也沒要看底線。
他讓人把“天蠶入印”的房間又加了一層紙窗,紙背藏線,摸著微澀。
他隻對衛崢說了兩個字:“穩快。”
衛崢一怔,笑起來:“先生說的是印,還是人?”郭嘉也笑,咳兩聲,把笑壓下:“人先穩,印才快。若人先快,印就亂。”
夜將沉,文書坊的燈一盞盞熄。
尚書郎收拾案上殘紙,忽覺手背一涼。
回頭,見廟橋心兩字在夜裡發白,像有人把鹽輕輕撒在那塊黑石上。他忽然明白,這場“兵變”,不是要翻案,是要打底。底不打,針線都白費。
第二日清晨,曹操出營檢廟。
廟前的“底線四不可”加了一行細字:“三月為期,三日為急。”他看了看,沒言語,隻把手放在那行小字旁,押了一個極淺的指印。指印不紅,不耀眼,卻讓木牌沉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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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彧立在一側,心下一鬆,又是一緊:底線定了,線在他手裡,刀在郭嘉那邊,風在陳二那邊,水在黃河那邊。每一樣都不肯安分。
他回身,吩咐:“今日再加粥一鍋。照影櫃第三刻,給‘學賬’的人多一個坐席。問名亭下,把‘押不過夜’的牌子旁,添上‘不問誰來,先請坐’四字。”
“請誰坐?”吏問。
“請所有‘快’的人。”荀彧答,“讓他先喘一口氣,再走。”
風從廟前掠過,木牌輕響。許都像一起在吸氣,緩慢又持久。線在手裡,一針一線,一呼一吸,裹著一個城的清醒。
傍晚,程昱在廟後遇見郭嘉。兩人對望一眼,沒有禮數的虛言。程昱先開口:“文若昨夜上書,我在場。”郭嘉點頭:“我知。底線,立得好。”
“你不怒?”
“怒什麼?”郭嘉笑,笑裡帶咳,“他是線,我是刀。刀快,線穩。快的人要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該慢,穩的人要知道什麼時候該放。我們要的,是布,非刀非線。”
“但刀和線都可能勒破這塊布。”程昱說。
“所以——”郭嘉望向廟橋心,“底下那層‘麻’要足。麻,是民,是名,是那兩張椅,是薑湯,是鹽星,是‘押不過夜’。麻足,布就不易裂。”
兩人並肩無言。遠處鐘聲敲了一下,不重,卻敲在每個人的心骨上。
夜裡回潮,雨意又微。
問名亭旁的椅子上坐了兩個來寫字的年輕人,一人是“學賬”的,一人是“搬櫃”的。前者寫得慢,後者寫得快。
鴆提燈從他們麵前走過,罩低了半寸。燈不照臉,隻照手。快的人手在光裡慢了一點。慢的人手在光裡穩了一點。
“坐著,才不亂。”她在心裡輕輕說了一句,像對他們說,也像對自己說。
——
第三日清晨,前線要鹽、要木、要石的催單到了。
廟中諸曹一齊動。午清冊第三刻,荀彧親自押印,把“鹽米比”的頁腳重描一筆。
押完,他把手伸到桌下,摸到那隻刻“清”的小環,壓了壓。手心發熱,環冰涼。他知道,他的底線,真正開始接受考驗,是從這一刻起。
他轉身出廟,正對上郭嘉的目光。兩人都沒說話。
郭嘉先移開視線,輕輕咳了一聲。
荀彧忽然想到一件小事:昨夜他在狀紙背麵用極小的字寫了四個字——“功成不居”。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也沒有告訴郭嘉。他隻把那四個字留給三個月後的自己。
他上馬,雨絲打在甲袖上,發出細細的聲。許都醒了,鹽火、鼓點、燈影、坐椅與薄薄的紙,一起在呼吸。
“文官的兵變”,沒有刀光血影。它以紙為刃,以印為盾,以問為矛,以椅為城。
荀彧用他那條看不見的線,把亂緒一束又一束地縫進去,留縫,留氣,留活路。
他的底線,不是把人推到牆角,是在牆與牆之間丈量出一個能坐下的“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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