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一靜。荀彧的指尖輕輕一動,像按住了一根看不見的弦。程昱收回半步,眼神卻更冷:“奉孝,你敢賭主公的心?”
“我賭我的命。”郭嘉道,“主公的心,不賭。”
“好一個不賭。”夏侯惇哼了一聲,卻把刀把握得更穩。
曹操忽然笑了一下。笑意很薄,卻把所有人的緊,生生推回半寸。他合上絹圖,又親手把它攤開,像把一件武器在眾目昭昭之下擺在案上:“諸將聽令——”
所有人躬身,帳內風聲停。
“第一,許都底線四不可,重申一遍。誰動印、動鹽、動廟橋心、動糧,先斬行首。第二,三日為急,三月為期,今日起算第三日之二。第三,夏侯惇守門,典韋掌鏈,於禁與李典巡線,張遼護三路鹽木石,遇狼不戰,遇賊不追,唯護‘線’與‘櫃’。第四,程昱、荀彧各率文吏,負責‘掛正’。所有‘王師不擾民’之帛,今日午時之前一律掛正。背有字者,砍旗不砍人。第五——”他頓了一頓,目光落在郭嘉臉上,“軍師郭嘉,入中軍,晝夜不出。軍中之事,皆在此帳裁決。三日後不收,不論成敗,軍法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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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昱長出一口氣,抱拳:“諾。”
荀彧也應:“諾。”
夏侯惇把刀完全按入鞘,鐵聲一合,如雷被厚雪覆住。
郭嘉低聲道:“諾。”
尚書台與主簿麵麵相覷。這不是他們想要的“拘拿問斬”,卻也不是放任。曹操用一句“晝夜不出”把利刃收在自己掌中,讓所有的怨與信,有了一個可以被壓住的方向。
“且慢。”主簿忽道,“‘圖’既在此,不如請軍師當眾解釋他所謂‘竊龍’之法,免得今日之計,又是另一個虛言。”
郭嘉抬眼:“竊龍,不是鬼神,是器。”他伸手,在絹圖旁又攤開一張更薄的紙,紙上是一個極複雜的圓陣,層層嵌套,像水波,又像齒輪,“這是我獻給主公的‘竊龍大陣’之器,能將無主之氣、敵人之氣,儘數化作我用。”他停了停,“但此陣有‘陣眼’。所有被竊取之氣,都要先過‘陣眼’,再分流於諸軍。”他抬起眼,直視主簿,“陣眼在我。”
帳內一片死靜。荀彧目中驟亮又暗,程昱眼底的冷光第一次有了波動。夏侯惇冷哼:“你倒是把自己的命押得乾淨。”
“我若死,此陣崩。主公若疑,今日便可行刑。”郭嘉淡淡,“但我勸主公,不必殺我,應當用我。一來,‘狼錘’用足三日,兗州之門可開三成;二來,有我為陣眼,主公日後欲竊天下之氣,方有器可使。”他把“天下”二字說得極輕,像夜裡雪落在盔頂的聲音,輕,卻讓人不由自主把背直了一線。
曹操麵上沒有一絲波動,心裡卻像在最冷的河水裡摸到了一塊燙手的石。他短短吸了一口氣,吐出兩字:“夠了。”
“主公!”尚書台跪前一步,“此道太險——”
“險不險,由我。”曹操抬手,“軍師病體,今日言儘於此。——諸將散去,按令行事。文吏留半,今日午前,‘掛正’。”
“諾——”齊聲震動簾影。
眾人分流而出。典韋最後走,經過郭嘉身側時,鐵鏈輕輕碰到案角,發出一聲很輕的叮。他回頭看郭嘉。郭嘉點一下頭。兩人都沒有笑,也沒有寒,隻把那一聲叮收在心裡,像收住一枚將要落地的釘。
帳內隻剩曹操與郭嘉。雪聲很小,火聲更小,隻有燈芯偶爾發出一聲輕微的“啪”。曹操忽然問:“你剛剛說‘薑溫無味’,從什麼時候起?”
“昨夜。”郭嘉答,“再早一些也有,隻不明顯。近來更甚。茶也是,飯也是。眼裡看見的哭,心裡也不動,隻知道該怎麼做。”他笑了一下,笑意像刀背擦過鞘口,“代價而已。”
“代價。”曹操重複。他抬手,揉了一下自己的鬢角,半縷白更清楚,“我也付代價。”
“你那是‘怒’。”郭嘉輕聲,“我的是‘人’。”
曹操沉默片刻,忽然上前一步,垂肩問:“門開三成,你要我的‘吼’。我如何吼?”
郭嘉低聲道:“不是嚷,不是殺,是‘名’。——王師不擾民。”他把四個字一字一字壓下去,“要掛正,要讓她們看見。主公的‘吼’,是把這四個字推到天底下去。狼最怕的,是人心不亂。”
曹操閉了閉眼,睜開:“我會吼。”
他轉身出帳。郭嘉留在原地,靠著案沿坐了一息。他輕輕按住胸口的環,冷而薄。
他把圖卷重新攤開,指腹在“門”的位置上緩緩摩挲。那不是祈禱,也不是猶疑,是把自己的心跳調到與圖上線條相合的頻率。外頭傳來夏侯惇在門口吼人坐下的聲音,傳來於禁分發薑湯的命令,傳來張遼調度護線的短促口令。
聲音一條條彙攏,像河麵上不同方向來的風,最後在某個點上旋成漩。
半個時辰之後,荀彧折回。帳門外,他站定,輕聲道:“奉孝,甫才我想了一路,有三問,若你願答,我更放心。”
郭嘉轉頭:“請。”
“第一,你可有拿不準的時候?”
“有。”郭嘉道,“人心拿不準,天道拿不準。唯一可以拿準的,是‘度’。所以我才要鏈、要櫃、要印、要燈。這些看得見的東西,是‘術’,拿來約束看不見的‘道’。”
荀彧點頭:“第二,你的‘竊龍’之術,是否真能長久?會不會有一天,它反噬你,反噬天下?”
郭嘉看著他,緩緩道:“會。它本就會。”他抬起手,像在空中描摹一個看不見的圓,“所以我需要文若。需要你把‘法’立在‘陣’外,把‘德’立在‘術’上。日後若有一天我失了人心,你便用它們來掣我。”
荀彧眼中一痛,卻笑:“這是第三問的答案了。——第三問,是‘你要我做什麼’。”他抬手,莊重作揖,“我去‘掛正’。”
郭嘉也笑,笑極淡:“勞文若。”
荀彧轉身去。走出三步,又回頭,目光深處有攝人的明淨:“奉孝,彆忘了你還是人。”
郭嘉沒有答。他把那句話放進胸腔裡,與那枚冷環並排。兩者互相抵住,互不相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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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之前,許都與諸城的白帛一一掛正。背麵所有“夜封害民”的黑字被風掀開,露出空白。有人抬頭看帛,有人端起薑湯低頭坐下。
城裡鐵匠鋪重新敲響,孩子在巷口被母親按住肩,男人挪櫃離線,鏈在足邊一亮,退一步,櫃便穩。
臨河的風寒裡,四個字慢慢站直,不再倒掛。它們從城到城,從門到門,以一種不動聲色的方式把人的心一點點裹住。
第三日未儘,的狼旗又換兩麵。他的騎兵在雍丘北門外盤了一圈,挑落一麵“王師不擾民”的仿帛,在背麵狠狠添上“害民”二字,然後掛回去,笑聲掠過城樓。
他不知道,城裡新掛正的一帛,已讓許多人看見“背麵沒字”的樣子;他不知道,門內的薑湯比昨夜更鹹半分,坐著的人比昨夜多出一排。他隻覺得今夜風更硬些,馬鼻子噴出來的白氣更重些。
黃昏,雍丘東門外傳來一聲銅鉦。鉦聲低而長,像有人從河底拎起一團黑水,向北甩。陳二在騎隊後緩緩回頭,看了一眼城上正掛的白帛,微微眯眼。
他知道,對手開始出手,不是劍,不是矛,而是四個字。他輕輕一笑,笑裡並不全是輕蔑,也不全是讚賞。他對身側的高順道:“狼要咬得更深些。”
“咬哪裡?”
“膽。”陳二答,“把膽挑儘,他便要‘吼’了。”
夜色合上,風把火味與雪味洗淡。中軍帳裡,曹操立於沙盤前,輕聲吐出了一口氣。這一口氣很像昨夜那一口,卻更短,更穩。他低低地說:“吼。”
四城同時擊鼓,門樓上帛帶一齊向外鼓起。文吏傳詔,軍中傳令。自許都至陳留的路上,絹帛像夜裡點亮的窄燈,一盞接一盞。風從它們之間穿過,碰出很輕的簌簌聲,仿佛遠處有獸在換氣。
郭嘉坐在案後,他把絹圖卷起又攤開,攤開又卷起。
薑湯在手邊,他再抿一口,仍是“溫”,仍無味。他把盞輕輕放下,閉上眼,在心裡把許多線抽成一根,係在“門”的邊上。
他聽到外麵每一聲鼓,每一個鏈環砸在地上的點,每一口薑湯被吹開的熱氣。他微微笑了一下,笑極淡,像夜裡一枚無人看見的星。
“來吧,奉先。”他在心裡說,“把‘錘’再落重一點。”
他的手指輕輕叩在案上,叩出三下。
第一下是“狼”;第二下是“門”;第三下,是“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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