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來得很緩。夕陽斜照在剛收好的廟鐘上,給鐘麵添一條淡金的線。鐘裡沒有銅,沒有聲;鐘外有風,有弦,有人心。
“二更。”黃月英提鐘,按弦。廟鐘第一聲落下,不響,卻穩。它像把一口看不見的氣輕輕放到城心上。郭嘉站在樓頭,手按在“中倉”的弦上,忽然覺得胸口那條黑龍伸出半寸舌尖,舔了舔他掌心。他笑了一笑:“不搶,借你半分氣。”黑龍伏,像一條被安撫的貓。
“試鳴。”他吐出兩個字,輕如歎息。
東門井的弦先動,廟鐘的孔位微降,井腔裡的氣被引到銅鏡前,鏡麵亂光一收,反射入木匣。木匣內壁的簧片應聲,發出介於“歎”與“笑”之間的音。那音落在太學門楣上,門楣的瓦震了震,把音往市口推半寸。
北學的弦繼起,學宮前的石階生出一圈圈幾不可見的水紋,像有人用手輕拍了拍城的肩膀:“睡吧,沒事。”西廄的弦再動,馬廄裡十幾匹馬同時歎了一口氣,鼻翼的熱氣像一支支小小的白旗。南祠的弦最後動,祠門的清水輕輕一晃,晃出一個“字”——“穩”。
不鼓,不角,不喧囂。城在極輕極緩的合鳴裡,像一張輕被慢慢將人蓋住。孩子先睡著,老人跟著睡著——他們不是被催眠,而是記起了“夜該睡”。粥棚邊的火被小心地壓至星星點點,第一鍋水煮沸,放下一把薑,給夜巡的人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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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脈為弦,星圖為引。”郭嘉低聲複述,“城與人同呼吸。”
“軍師。”有人在他身後開口,聲音極輕,是鴆,“北門橋頭,有人拿小刀割弦。”
“拿下?”郭嘉問。
“沒有。”鴆搖頭,“我讓他聽了半炷香的鐘。”
“然後呢?”
“他把刀丟了。”鴆說,“我讓他去抬鍋。”她頓一頓,“人說,家在城北,有老有小,怕明日開渠把他家門口堵住。我告訴他:先工後粥,第三日反過來。他信了。”
郭嘉笑:“你比我會‘勸’。”
“不用勸。”鴆道,“讓他‘聽’。”
他點頭,轉身看向遠天。雲層再被夜抹了一遍,隻餘幾顆銳利的亮。北鬥有一星微偏,帝星藏在更深。星沒有誰,星也不偏愛誰。人隻需要“引”它,不需“逼”它。
“許都的檄,還未回。”荀攸步上樓,“但許都的‘心’,今夕應當已經聽見了。”
“旌不急。”郭嘉道,“我借‘字’先立在城心。”他指向郡府門額:白紙黑字,“撫生送死”四字剛貼上,墨未乾,筆力穩。夜風拂過紙角,像一隻手輕輕按住,教它彆飛。
夏侯惇站在台階下,仰頭看那四字,鼻翼輕哼,半晌丟下一句:“好字。”荀攸側目笑:“你難得誇人。”夏侯惇斜他一眼:“我誇的是‘穩’。”荀攸不爭,心裡卻替這座城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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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深,廟鐘第三聲與第四聲之間,郭嘉短短睡了一會兒。不是席上,不是榻上。他靠在柱下,弦在指間,氣在胸口,黑龍安靜。他夢裡沒有血,沒有火,隻有一張還未完全鋪展的星圖。圖上有路,從濮陽去許都,從許都再去潁川,再繞陳留,最後在某一座山前停住。山的形狀像一隻伏著的獸,背脊起伏,是他從未來裡帶來的那種“式”。他想抬手去摸,手還沒動,廟鐘第四聲落下。他睜眼,夜色如水。
“軍師。”許邶來報,壓低聲音,“北門與西南兩處,工人夜間自發留下,自守溝與樁。說怕夜裡有人破壞。”
“給他們送薑湯。”郭嘉道,“再派兩名書吏,拿白榜坐在溝邊,寫今日‘賬’。誰乾了多少活,誰領了幾碗粥,白寫給他們看。”他頓了頓,“白寫,也會黑記。黑賬是法,白賬是情。兩樣都要讓人見。”
許邶應下,腳步快去。荀攸望著他背影,笑道:“這筆,你教他,他會寫一輩子。”
“讓人看得見自己的名字,名字才不飄。”郭嘉說。
黃月英從側廊來,手裡捧著一隻短頸葫蘆,葫蘆裡是她新調的“夜聲”。她在廟鐘旁坐下,將葫蘆口對準鐘腔,極小極小地鬆開塞子,讓一縷氣像線一樣繞進鐘裡。鐘聲因此更低一分,落在井絹上,不反,像被厚重的棉輕輕接住。她抬眼看郭嘉:“你的氣息,穩得像一口井。”
“你的器,穩得像一根線。”郭嘉還她一句。黃月英笑,收葫蘆,站起身,朝他微一點頭。兩人之間沒多言,風把話都替他們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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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將至,東方的雲被一刀輕輕劃開。一線蒼白,像刀刃出鞘的第一寸。城還在睡,睡得踏實。夜巡的丁甲最後一輪繞城,把廟鐘的餘聲收至最小。粥棚裡的水又開了一回,薑氣帶著米香,一碗一碗遞出去。張遼從西馬場回來,照例先問:“鍋壁是誰洗的?”有人站出來,他點頭:“好。明日給你刀。”
他走到郡府台階下,遠遠看郭嘉。兩人目光在晨意裡相撞一下,不作揖,不言語。張遼抬手,虛虛握拳,像把一根看不見的弦往上一提。郭嘉心頭的黑龍跟著微微一動,又伏。兩人都明白:這座城的“先登門”,刀要亮,但旗杆要先穩,弦要先緊。
“今晨開渠收尾,午後清廄,傍晚折巷。”荀攸翻看日程,“第三日,市口請教官講‘秤’與‘鹽’,第四日,先登示演‘不神’之法,第五日,‘請旌’一封,再發。”
“第六日,發丁三百,修兩處橋,補兩處城根。”郭嘉接下,“第七日,祠前‘問名’,讓孩子把自家名一次一次寫在白榜上。孩子記住自己的名字,城就記住了他們父母還活著。”
曹操在後聽見,忍不住笑:“你把‘法’的一半交給孩子去記。”
“對。”郭嘉說,“他們長大後,才不會說:那天發生了什麼,我不記得。”
他走到門額下,抬手按住“撫生送死”四字的紙角。墨已乾,風已順。
“主公。”他回身,拱手,“龍脈已弦,星圖待引。今日再穩一日,明日起,棋可以往外落。”
“往哪落?”曹操問。
郭嘉舉目望向東南。雲縫裡那一線白正緩緩伸長。他笑,笑意並不鋒利,卻藏著一枚鉤:“先落在‘路’上。路通,信通,器通,人通。然後——敵必自現。”
曹操點頭:“行。”他望著城外的官道,一瞬間像看見一張比濮陽更大的圖。圖的邊緣在興奮地顫,也在小心地穩。他知道自己找對了“心”。這顆心不在高坐之位,不在劍背之上,它在井口邊,在粥棚邊,在一根根細弦與一張張白榜之間。它用“引”的,而不是“壓”的。
廟鐘第五聲,落。晨光在紙上開了一層薄薄的光。遠處,一隊輕騎從東門外的官道上來,旗未舉高,塵未揚起。先到的是信——許都回檄的小旗在風裡展開半寸,半寸,剛好。
郭嘉吸了一口氣,指腹在沙盤心上輕輕一按。城的脈,在他指下,清清楚楚。
——龍脈為弦,星圖為引。濮陽第一曲,至此定音。下一曲,將在路上奏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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