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行宮的大殿內,氣氛正沉得像塊浸了水的鐵。溫體仁躬身伏地,那句“臣甘願受罰,隻求陛下給臣一個機會,讓臣彌補過錯”還在金磚上飄著,崇禎帝剛要開口,殿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錦衣衛正攙扶著個滿身酒氣的男子,後頭跟著兩個半大孩子,一左一右扯著男子的衣袖,腳步踉蹌地闖了進來。
那被攙扶的男子,正是宋應星。他左手裡攥著個酒壺,酒液順著壺嘴往下滴,打濕了前襟,右手還胡亂揮著,嘴裡罵罵咧咧:“天下儒生,就知道之乎者也!實務之學、農耕之技,能讓百姓有飯吃的本事,沒一個肯學!這樣的官場,這樣的廟堂,真是生不逢時,生不逢時啊!”
他身後兩個男孩,一個十五六歲,身形稍顯稚嫩,是長子宋士慧;一個十八九歲,眉眼間帶著幾分沉穩,是次子宋士意。兩人一進殿,瞥見龍椅上的崇禎、跪地的溫體仁,還有拎著管家站在一旁的嶽承嗣,臉色頓時煞白,趕緊掙開宋應星的衣角,“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對著崇禎連連磕頭:“草民宋士慧宋士意),參見陛下!家父喝多了酒,胡言亂語,衝撞了聖駕,還請陛下恕罪!”
宋士慧年紀小些,嚇得聲音都發顫,伸手去拉宋應星的褲腿:“爹,快彆罵了!這是行宮大殿,陛下在這兒呢!”
“陛下?”宋應星猛地一甩袖子,一把將宋士慧拽起來,酒氣噴得孩子滿臉都是,“跪什麼跪!這朝堂上的人,皆是蠅營狗苟之輩,配讓我們跪?他們配嗎!”
“好大的膽!放肆!”溫體仁本就剛認罪,心頭憋著氣,見這醉漢當眾咆哮公堂,頓時怒喝出聲,猛地抬頭盯著宋應星,“你是何人?竟敢在行宮大殿撒野,汙蔑朝堂!”
宋應星眯著醉眼,上下打量了溫體仁一番,突然嗤笑一聲,掙開錦衣衛的攙扶,晃悠悠地往前湊了兩步,酒壺往身前一揚:“我?江西宋應星!草民就是要罵你們這些儒生——孔聖人教你們仁義禮智信,陽明先生教你們知行合一,可你們呢?天天捧著本《孟子》,談理想,談仁政,談君庶共治!”
他猛地提高聲音,酒壺重重頓了下,濺出的酒液灑在金磚上:“可你們的理想呢?仁政呢?百姓鍋裡有幾粒米,田裡的稻種發了幾株芽,你們知道嗎?五穀是哪五穀,桑蠶要養多少天,你們清楚嗎?一群連莊稼苗都認不全的人,卻在高高在上的廟堂裡,之乎者也談論世間事,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溫體仁氣得臉色鐵青,手指著宋應星,聲音都在發顫,“我朝儒學,豈容你這醉漢汙蔑!本朝徐光啟大人,編撰《農政全書》,教百姓耕作之法,難道不是務實為民?難道不是儒學之榮光?”
“徐光啟?”宋應星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捧著肚子哈哈大笑,笑到眼淚都出來了,“徐大人是個好人,可他為了編那本《農政全書》,得跟你們這群烏合之眾虛與委蛇,得借著修曆的由頭偷偷摸摸去做!他要是像你們一樣,天天捧著《孟子》談理想,能有那本救百姓的書?我宋應星不屑與你們為伍!”
酒意在此番咆哮中散了大半,宋應星晃了晃腦袋,看清龍椅上崇禎帝沉凝的臉色,還有周圍錦衣衛緊繃的神情,心頭猛地一凜——這可不是江西的酒肆,是西安行宮的大殿!
他酒意頓時醒了七八分,趕緊收了狂態,對著崇禎帝躬身便拜:“草民宋應星,酒後失言,衝撞聖駕,罪該萬死!”
崇禎帝沒說話,隻擺了擺手,示意他起身。宋應星站起身,眼神卻依舊銳利,轉頭看向還在喘氣的溫體仁,語氣雖沒了方才的狂放,卻依舊帶著鋒芒:“溫大人,草民雖醉,卻說的是實話。您身居吏部兼戶部尚書,曾在地方任上賑災治水,可您真懂水利嗎?渭水的淤沙該怎麼清,渠壩該怎麼修,才能讓水順著田埂流,不淹苗、不旱田?”
他頓了頓,不等溫體仁開口,又接著說:“您懂農耕嗎?陝西的麥種該怎麼選,秧苗該怎麼育,才能畝產多收兩鬥糧?這些才是利國利民的大事!可您呢?跟草民談孟子,談仁政——孟夫子雖有高義,可他提出的‘製民之產’‘保民而王’,自己都沒找到切實的法子去實現,您又憑什麼捧著他的書,去管這天下的實務?”
“當年孔老夫子周遊列國,傳的是‘愛人’的儒道,是讓天下人有飯吃、有衣穿的道理,不是讓你們這群人拿著他的名頭,在廟堂上爭權奪利、蠅營狗苟!”
溫體仁張了張嘴,想反駁,卻被宋應星一連串的實務之問堵得啞口無言。他治理過地方、賑過災,可要說清淤修渠的具體技法、選種育苗的細致門道,確實答不上來。方才還梗在心頭的“儒學大義”,在這些實打實的民生問題麵前,竟顯得空泛起來。
他嘴唇動了動,最終隻重重歎了口氣,垂頭不語——辯無可辯,也無需再辯了。
崇禎帝坐在龍椅上,看著眼前這一幕,眼底閃過一絲深意,目光落在宋應星身上,緩緩開口:“宋應星,你說你懂水利、懂農耕,可有憑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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