鞏昌城的殘垣還浸在晨霧裡，牆根的雜草瘋長到半人高，風卷著枯草屑掠過空蕩蕩的街道，倒真應了“城春草木深”的景。嶽承嗣立在西城門的斷磚上，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瀝泉槍的銅箍——槍尖還沾著鞏昌一戰的血鏽，映著遠處灰蒙蒙的天，竟有些發暗。
“大哥，又在犯愁蘭州的事？”嶽平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他手裡攥著半塊乾餅，見嶽承嗣沒回頭，便遞了過去，“蒙古兵一萬騎紮在蘭州城外，咱們就五千遊奕騎，平原對衝確實吃虧，可也不能總耗著。”
嶽承嗣接過乾餅卻沒吃，隻是望著馬銜山的方向歎氣：“不是耗著，是不想讓兄弟們白白送命。咱們這些人，從陝西打到鞏昌，活下來的都是過命的交情，就算能拿下蘭州，要是老兄弟剩不下幾個，這勝仗打得有什麼意思？”
話音剛落，嶽山也湊了過來，粗聲粗氣道：“大哥要是沒想好計策，不如問問流民？之前收編的流民裡，不是有幾個從蘭州逃過來的嗎？他們說不定知道蘭州城外的地形。”
嶽承嗣眼睛一亮，猛地轉身：“對啊！我怎麼忘了這個！嶽平，速去把那幾個蘭州來的老農請來，就說我有要事相問。”
嶽平抱拳退去，不多時便領來三個老農。三人都穿著打滿補丁的麻布短褂，衣襟上還沾著酒漬，顯然是剛才在流民營裡跟兵士們喝了幾杯。見了嶽承嗣，三人忙躬身行禮，其中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農顫聲道：“將軍叫我等過來，可是有什麼吩咐？”
嶽承嗣上前一步，扶著老農的胳膊，語氣誠懇：“老丈不必多禮，我就是想問問，蘭州城外可有山川河流？尤其是有沒有能通到城內的小道？”
第一個老農聞言搖了搖頭：“將軍，蘭州城外就黃河最顯眼，可那河寬水急，通不到城裡。至於山，倒是有座馬銜山，可那山高路陡，哪有什麼小道能進城啊？”
另一個老農卻突然拍了下大腿，眼睛亮了：“將軍！我想起了！我幼時跟著俺爹去馬銜山打獵，見過一條小道！那道在馬銜山背坡的鷹嘴坡，窄得隻能過一騎，藏在老鬆林裡，彆說蒙古兵了，就是蘭州城裡住了二三十年的人，也沒幾個知道的！”
嶽承嗣身子一震，追問：“那小道能到蘭州城裡嗎？馬能走嗎？”
“能到！”老農急聲道，“小道儘頭是蘭州城西北角，那片以前有狼出沒，沒人住，現在估計也荒著。就是馬難走，那坡太陡，人能抓著樹乾滑下去，馬得卸了鞍，用繩子綁緊馬腿，慢慢往下放——蒙古兵肯定瞧不上那路，他們嫌陡，說‘漢人都不敢走’！”
嶽承嗣心裡有了數，又問了些小道的細節，才讓老農們回去休息。他轉身走進鞏昌城府衙，剛坐下，溫玉薇便端著一杯清茶遞過來。燭火映著她的臉，比前些日子憔悴了些，遞茶時還下意識捂了捂胸口，一陣輕咳。
“又不舒服了？”嶽承嗣接過茶，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語氣裡滿是擔憂，“之前軍醫說你是累著了，讓你多歇著，怎麼還總忙前忙後？”
溫玉薇笑了笑，坐在他身邊：“戰無不勝的嶽大將軍，也有愁眉苦臉的時候？是為蘭州的事煩心？不如跟我說說，說不定我能給你出出主意。”
嶽承嗣便把老農說的小道、蒙古兵的部署說了一遍，末了歎道：“我打算學張飛破瓦口，先誘敵出城，再派一隊人從馬銜山小道進去燒糧，可又怕小道有誤，誤了大事。”
“那便先探路啊。”溫玉薇輕聲道，“讓踏白軍的兄弟去馬銜山看看，確認小道能走，再定計策也不遲。再說，你忘了？咱們的遊奕騎裡，有半數是經白杆軍訓練的，山地戰比蒙古兵強，真走那條道，未必會出岔子。”
正說著，溫玉薇突然皺緊眉頭，捂著嘴乾嘔起來。嶽承嗣忙拍著她的背，急得直跺腳：“這可怎麼辦？軍醫呢？我再去叫軍醫來！”
“不用。”溫玉薇緩過勁，拉著他的手，眼底帶著笑意，“軍醫說了，這是正常的，你彆擔心。你安心去打蘭州，我在鞏昌等你回來——等你回來了，咱們說不定就能給孩子起名字了。”
嶽承嗣一怔，隨即反應過來，眼眶瞬間紅了。他握緊溫玉薇的手，重重點頭：“好！我一定儘快拿下蘭州，早點回來陪你！”
次日一早，嶽承嗣便叫來了五個踏白軍兵士，讓他們跟著老農去馬銜山探查小道。兵士們領命而去，他則站在衙門口，望著馬銜山的方向，心裡已經開始盤算誘敵的細節——張飛破瓦口靠的是地形和誘敵，他這一戰，也要讓蒙古兵嘗嘗“進得來，出不去”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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