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著一件深藍色的襯衫,沒有穿當年的納粹軍服,胸口也沒有插著那把編號ss的手術刀,神情溫和,不再是記憶裡的冷漠與固執。
祖父的虛影朝他們輕輕點頭,嘴角帶著第一次出現的柔和笑容,沒有了之前的沉重,也沒有了愧疚,隻有一種徹底的釋然。
他的目光在伊麗莎白身上停留了很久,像是在彌補這些年缺席的陪伴,然後又轉向傑克,眼神裡滿是認可,像是在說“做得好”。
祖父的虛影抬起手,指尖指向中庭的儘頭。
他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那裡不知何時多了一扇小木門。
木門的門框是用櫻花木做的,淺棕色的木紋清晰可見,湊近能聞到淡淡的木頭清香。
門框上的年輪一圈圈繞著中心,傑克數了數,剛好47圈。
木門的門板打磨得很光滑,沒有刷漆,保留著櫻花木最本真的質感,陽光落在上麵,泛著柔和的淺金色。
門楣上釘著一塊黃銅牌,牌子被擦拭得發亮,上麵用印刷體刻著一行字:“出口·但非遺忘”。
字跡深淺均勻,沒有絲毫潦草,像是在鄭重宣告:這裡是離開“疼痛循環”的出口,卻不是遺忘過往的缺口。
門把是一枚縮小版的零號齒輪。
銅色的表麵泛著溫潤的光澤,原本鋒利的齒牙早已被磨平,邊緣圓潤得像被歲月反複摩挲過的鵝卵石。
傑克伸手握住門把,沒有傳來之前的金屬涼意,反而帶著一絲櫻花木的暖意,像是握著一段被妥善安放的記憶。
輕輕轉動門把,“哢嗒”一聲輕響,木門緩緩打開。
門後沒有黑暗,也沒有複雜的隧道,隻有一條極短的走廊。
走廊的地麵鋪著淺灰色的瓷磚,牆壁是淡粉色的。
牆角擺著一盆開得正盛的白色櫻花,花瓣上還沾著露水,看起來生機勃勃。
走廊的儘頭,是一間再普通不過的兒童病房。
病房的窗戶敞開著,晚風順著窗戶吹進來,帶著窗外青草的味道。
病房裡擺著兩張並排的病床,病床的欄杆是淡藍色的,上麵纏著柔軟的防撞條,顯然是為了保護孩子設計的。
左邊的病床空著,白色的床單鋪得整整齊齊,沒有一絲褶皺,枕頭放在床頭,上麵印著小小的櫻花圖案。
右邊的病床上,躺著年幼的伊麗莎白。
她穿著淡粉色的病號服,胸口貼著幾條透明的監測電極,電極線連接著旁邊的監護儀。
監護儀的屏幕上,心電圖正平穩地起伏著,綠色的波形像一首慢板的搖籃曲,規律而安心,沒有絲毫波動。
傑克站在走廊口,愣在原地。眼前的場景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伊麗莎白的模樣,是兒童病房的布置。
陌生的是這份極致的安穩,沒有疼痛,沒有齒輪的轉動,隻有最純粹的平靜。
身後傳來沃克的聲音,極輕,卻像貼在耳邊說話一樣清晰:
“每一段疼痛都有回聲,它會留在記憶裡,提醒你曾經的掙紮。
“但回聲不必成為牢籠,你可以帶著它往前走,卻不必被它困住。”
他的手掌輕輕推在傑克的後背,沒有用力,卻給了傑克往前走的勇氣。
傑克深吸一口氣,踏進病房。
腳下的瓷磚帶著一絲涼意,卻很乾淨,沒有絲毫灰塵。
病房的地板其實是櫻花木鋪成的,隻是表麵貼了一層防滑瓷磚。
傑克蹲下身,輕輕揭開一小塊瓷磚的邊角,果然看到了下麵淺棕色的木紋。
木紋裡滲出淡淡的金色樹脂,像把時光凝成了琥珀,將所有的疼痛與不安都封存其中。
病床上的年幼伊麗莎白突然睜開了眼睛。
她的眼睛很亮,像盛著星光,看到傑克的瞬間,立刻露出了熟悉的、帶著淺淺梨渦的笑:
“爸爸,你回來了。傑克等你好久啦,剛才護士姐姐說你去給我買櫻花糖了,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