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幅:泥板完成了,表麵被刻畫出發散狀的微光線條。
而那名抄寫員,依舊保持著吹氣的姿勢。
但他的身體,從接觸泥板的指尖開始,正逐漸變得灰暗、僵硬,皮膚的質感被陶土的光澤和細微的裂紋所取代。
最後一幅:石桌旁,隻剩下一尊栩栩如生的陶俑,它的手中,依舊捧著那塊散發著微光的泥板。
陶俑的臉上,凝固著一種極其複雜的神情。
那是一種將極度虔誠的奉獻和極致恐懼的絕望融合在一起的、令人不寒而栗的表情。
“他們這是在……獻祭?”
莎拉的聲音顫抖著,充滿了難以置信。
“用……用自己的生命……來記錄知識?”
就在這時,艾麗莎感到脖頸右側傳來一陣尖銳而冰冷的刺痛,仿佛被一根無形的冰針刺穿。
她忍不住伸手去摸,指尖下的皮膚光滑依舊,沒有任何傷口,但那痛感卻真實得讓她頭皮發麻。
一種強烈的不安驅使她拿出隨身攜帶的小化妝鏡,借著馬克西姆頭燈的光線,看向鏡中的自己。
她的心臟在瞬間驟然收縮。
左臂上那些暗紅色的楔形文字刺青,不知在何時,已經悄然越過了她的肩膀,像某種具有生命的邪惡藤蔓,蜿蜒爬上了她脖頸的側麵。
新出現的符號扭曲而鮮活,邊緣泛著更深的暗紅,仿佛剛剛被滾燙的鐵烙烙印上去,還帶著餘溫。
她根本不需要任何破譯的過程。
這些符號所承載的含義,如同被強行灌注般,直接、冰冷地湧入她的腦海:
“記憶是另一種埋葬。”
她猛地放下鏡子,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跳動,幾乎要撞碎她的肋骨。
黏土死神想要的,不僅僅是被囚禁的身體,它最終要吞噬和囚禁的,是記憶,是靈魂,是所有存在過的痕跡。
這座倒金字塔,或許根本不是什麼法老或國王的陵墓,而是一座龐大的、用於儲存“靈魂印記”的恐怖圖書館。
而他們這些闖入者,就是新一批即將被“編目”、“上架”的藏品。
“博士,你沒事吧?”
馬克西姆敏銳地注意到了她瞬間蒼白的臉色和異常的動作,關切地問道。
艾麗莎猛地拉高衝鋒衣的衣領,儘可能嚴實地遮住脖頸上那新的詛咒痕跡,強迫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
“沒事。隻是有點冷。我們繼續前進。”
隊伍再次沉默地移動,沿著這條仿佛沒有儘頭的墓道向更深處進發。
兩旁的壁畫場景開始發生變化。不再展示泥板的製作過程,轉而描繪出更加宏大的景象:
無數尊與他們剛才所見相似的陶俑,被整齊地、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排排巨大的、直達穹頂的石製書架前。
而在這些陶俑書架之間,一個無麵的黏土人形正漫步其間。
它時而在某一尊陶俑前停下,伸出它那纖細的、沒有指紋的黏土手指,溫柔地抹平陶俑麵部或身上的某道裂縫。
動作仔細得如同修複一件珍貴的藝術品。
時而又停在另一尊陶俑前,低頭“凝視”著陶俑手中捧著的泥板。
那姿態,像是在安靜地“閱讀”上麵記錄的信息。
那個黏土人形的輪廓,與艾麗莎在柏林研究所工作台上看到的、由黑色液體勾勒出的印記,一模一樣。
死神!這就是它的形態。
它並非憑空創造,其形象恰恰源於那些古老抄寫員,在奉獻生命進行“記錄”這一行為時,內心所產生的終極恐懼與扭曲的奉獻精神的結合體。
墓道裡的溫度明顯更低了,寒意透過厚重的防護服絲絲滲透進來。
馬克西姆瞥了一眼腕上的空氣檢測儀,屏幕顯示含氧量正在緩慢而持續地下降。
同時,那種因高濃度氙氣而產生的輕微眩暈和失真感,也開始變得更加明顯,仿佛時間的流速在這裡變得粘稠而詭異,不再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