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瞬間淹沒了大腿,刺骨的寒意像無數細針紮進皮膚,讓沈硯幾乎停滯的血液都為之一凝。湍急的水流衝擊著身體,讓他本就虛弱的雙腿更加難以站穩。每一步都像是在與無形的巨手角力,身體不受控製地搖晃。
猞猁緊緊架著他,她的身體在激流中也顯得異常穩定,像一根釘入河床的鋼釺。她不再看地圖,全憑經驗和直覺選擇著前進的路線,避開肉眼可見的漩渦和更深的水域。
“跟緊我!彆鬆勁!”她的聲音在嘩嘩的水聲中顯得短促而有力。
沈硯咬緊牙關,將所有意識都集中在對抗水流和維持平衡上。左肩的傷口浸在冰冷的河水裡,反而帶來一種麻木的鎮痛效果,但失血和持續的高燒讓他頭暈目眩,視線裡的猞猁背影和渾濁的河水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成一片晃動的色塊。
河水比預想的更深,更急。走到河中央時,水位已經沒過了腰部,衝擊力大得驚人。沈硯一個趔趄,腳下踩空,整個人猛地向一側歪倒!
“小心!”猞猁低吼,手臂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死死將他拽住,自己也被帶得晃了一下,腳下淤泥滑動,險些失去平衡。
冰冷的河水嗆進了沈硯的口鼻,引發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他感覺肺部像要炸開,眼前金星亂冒,抓住猞猁手臂的右手因為用力而指節慘白。
“不行……這樣過不去……”沈硯喘息著,聲音被水聲切割得斷斷續續。他意識到,以自己現在的狀態,強行渡河,很可能兩個人都要交代在這裡。
猞猁沒有立刻回答,她環顧四周,目光銳利如鷹。濃霧依舊沒有散去,對岸的輪廓依舊模糊。她快速計算著距離和風險。
“沒有回頭路了。”她的聲音帶著水汽的冰冷,“後麵可能有追兵,原地等待隻會更危險。”她頓了頓,看向沈硯,“隻有一個辦法。我背你過去。”
沈硯瞳孔一縮。“不行!”他立刻拒絕。猞猁雖然身手不凡,但在這種激流中背負一個成年男子,風險太大。
“沒有更好的選擇!”猞猁打斷他,語氣斬釘截鐵,“你想死在這裡,還是想活著見到她?”
“她”這個字像一把鑰匙,瞬間撬開了沈硯因痛苦和絕望而封閉的某處。林晚的臉,她擔憂的眼神,她緊握他手時的溫度……畫麵一閃而過,卻帶著驚人的力量。
他沉默了。
猞猁不再給他猶豫的時間。她迅速調整姿勢,半蹲下身,將沈硯沒有受傷的右臂繞過自己的脖頸,雙手向後托住他的腿彎。
“抓緊!”她低喝一聲,深吸一口氣,猛地發力,將沈硯背了起來!
驟然增加的重量讓猞猁的身體在水中猛地一沉,水流衝擊的力道瞬間倍增。她悶哼一聲,腰背挺得筆直,腳下如同生根般死死釘在河床上,一步步,極其艱難地向著對岸挪動。
沈硯伏在她並不寬闊的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肌肉的緊繃和每一次發力時的顫抖。冰冷的河水不斷拍打著他們,水花濺起,模糊了視線。他閉上眼,將臉埋在她潮濕的作戰服肩部,鼻尖縈繞著她身上混合著汗水、泥沼和一絲若有若無血腥氣的味道。
這是一種極其陌生的體驗。他習慣了獨行,習慣了背負一切,從未想過自己會有如此脆弱、需要完全依賴他人的時刻。而背負他的,還是一個身份不明、目的成謎的女人。
羞愧、無力、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在他心中翻湧。
猞猁的每一步都走得極其艱難,速度慢得令人心焦。河中央的水流最為湍急,好幾次,她都差點被衝倒,全靠著一股驚人的毅力和對水流的精準預判才勉強穩住。
沈硯能聽到她粗重壓抑的喘息,感覺到她後背迅速被冷汗和河水浸透。他攥緊了她肩頭的衣物,想說點什麼,卻發現自己連發出聲音的力氣都沒有。
時間在激流的咆哮和猞猁沉重的腳步聲中流逝。對岸的輪廓終於越來越清晰。
就在他們離岸邊隻有不到十米的時候,異變陡生!
猞猁腳下突然踩到一塊鬆動的石頭,身體猛地一歪!儘管她反應極快地調整重心,但背負著沈硯的額外重量讓她失去了最後的平衡,兩人一起朝著側後方倒去!
“啊!”林晚在顛簸的巴士上猛地驚醒,心臟狂跳不止,仿佛剛剛經曆了一場可怕的墜落。她捂住胸口,茫然地看向車窗外飛速掠過的田野,陽光刺眼,與夢中那冰冷渾濁的河水截然不同。
是夢嗎?可那心悸的感覺如此真實。
她不安地攥緊了衣角,心底對沈硯的擔憂如同野草般瘋長。他現在……到底怎麼樣了?
冰冷的河水再次淹沒頭頂。
沈硯在倒下的瞬間,本能地屏住呼吸,右手卻依舊死死抓著猞猁的肩膀。混亂中,他感覺到猞猁的身體如同遊魚般猛地一扭,卸去了部分衝力,同時她的腿在水中用力一蹬,借著水流的推力,帶著他一起朝著岸邊拚命衝去!
撲騰,掙紮,冰冷的河水灌入口鼻。
幾秒鐘後,兩人的身體重重地撞上了相對淺緩的岸邊淤泥。猞猁率先掙脫出來,劇烈地咳嗽著,吐出嗆入的河水。她顧不上自己,立刻轉身,將幾乎失去意識的沈硯從淺水裡拖了上來。
沈硯癱軟在泥濘的河岸上,臉色青白,嘴唇發紫,身體因為寒冷和缺氧而不停地顫抖,左肩的繃帶再次被血水和河水染透。
猞猁跪在他身邊,快速檢查了他的脈搏和呼吸,確認他還活著。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看向身後那片依舊被濃霧籠罩、卻剛剛險些吞噬他們的湍急河流,麵具下的眼神冰冷如鐵。
她迅速從防水背包裡拿出乾燥的衣物,蓋在沈硯身上,又給他灌了一口烈酒驅寒。
“我們過來了。”她對著意識模糊的沈硯,聲音低沉而肯定,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也像是在堅定彼此的信念。
沈硯的眼睫顫動了一下,似乎聽到了她的話,又似乎沒有。他隻覺得冷,刺骨的冷,仿佛連靈魂都要被凍結。而在那無邊的寒冷深處,唯一一點模糊的暖意,依舊固執地來自於記憶中,那隻曾緊緊握住他的,柔軟而溫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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