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山洞的寂靜與斑駁的光影中悄然流逝。夕陽的餘暉取代了正午的熾烈,將金色的光屑透過藤蔓縫隙,灑在沈硯蒼白卻逐漸恢複生機的臉上。
林晚依舊守在他身邊,握著他的手,長時間的緊張和疲憊讓她也有些支撐不住,眼皮開始打架,腦袋一點一點地,最終輕輕靠在了沈硯未受傷的右肩旁,沉沉睡去。即使在睡夢中,她的手依舊沒有鬆開。
山洞裡,隻剩下兩人交錯的、平穩的呼吸聲,以及洞口石頭刻意放輕的、巡邏的腳步聲。
就在最後一縷天光即將被暮色吞沒時,沈硯那濃密如鴉羽的睫毛,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隨即,他緊閉的眼瞼緩緩掀起了一條縫隙。
意識如同沉入深海的潛水者,艱難地掙脫黑暗的淤泥,一點點浮上水麵。首先感受到的是無處不在、深入骨髓的劇痛,左肋和左腿如同被碾碎後又粗糙地拚接在一起,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痛楚。緊接著,是嗅覺——濃重的草藥味混合著泥土和血液的腥氣,以及……一股極其清淡、卻異常熟悉的、屬於林晚的溫暖氣息。
他的目光還有些渙散、茫然,適應著山洞內昏暗的光線。然後,他感覺到了右肩傳來的、輕微的重量和溫熱的觸感。他極其緩慢地、僵硬地轉動脖頸,這個微小的動作幾乎耗儘了剛剛凝聚起來的氣力,帶來一陣眩暈和更強烈的痛感。
模糊的視野逐漸聚焦。
他看到了。
林晚就靠在他的肩頭,睡著了。她的側臉在暮色中顯得恬靜而疲憊,眼睫下有著濃重的青影,嘴唇有些乾裂,幾縷碎發被汗水黏在額角,看起來狼狽又脆弱。但她握著他的手,卻那麼緊,那麼暖,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
她就這麼守著他,在他最不堪、最脆弱的時候。
一種前所未有的、洶湧而酸澀的情緒,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衝垮了沈硯一直以來用冰冷和沉默構築的所有防線。那情緒太過陌生,太過強烈,讓他幾乎無法承受,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又酸又脹,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他從未想過,自己這條在屍山血海中趟過來、早已被黑暗浸透的靈魂,有朝一日,會被一個人如此毫無保留地、笨拙卻又堅定地守護著。不是為了利用,不是為了交易,僅僅是因為……他是他。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細的刻刀,一寸寸地描摹著她的睡顏。從她微蹙的眉宇,到輕顫的睫毛,再到那毫無防備、依偎著他的姿態。一種近乎貪婪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專注,凝固在他的眼底。
他想起她在地下空間裡,不顧自身安危與“星核”鏈接時的決絕。
想起她在門隙那邊,哭喊著讓他不要放棄時的撕心裂肺。
想起她剛剛在他耳邊,帶著哭腔卻又無比堅定的低語……
冰冷堅硬的心防,在這一刻,土崩瓦解,碎成齏粉。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滾燙的、帶著刺痛感的柔軟,和一種沉甸甸的、名為“責任”與“眷戀”的東西,深深紮根。
他極其艱難地、用儘此刻所能調動的全部控製力,抬起了那隻未受傷的、與她緊緊相握的右手。動作緩慢而顫抖,仿佛抬起的是千鈞重擔。
然後,他用指腹,極其輕柔地、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小心,拂開了黏在她額角的那幾縷被汗浸濕的碎發。
他的指尖冰冷,帶著薄繭,觸碰到她溫熱的皮膚時,兩人似乎都幾不可察地輕顫了一下。
睡夢中的林晚仿佛有所感應,無意識地往他肩頭更深處蹭了蹭,發出一聲模糊的、如同幼獸般的囈語,握著他的手也更緊了些。
沈硯的身體瞬間僵硬,一動不敢動,連呼吸都屏住了,生怕驚醒了她。他就這樣維持著那個有些彆扭的姿勢,任由她靠著,深邃的目光如同最深沉的夜空,將她牢牢地籠罩其中。
那目光裡,不再有審視,不再有冰冷,不再有距離。隻有劫後餘生的恍惚,有沉重如山的感激,有無法言說的痛楚,更有一種……清晰無比的、名為“認定”的決絕。
暮色徹底籠罩了山穀,山洞內一片昏暗。
石頭輕手輕腳地走進來,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沈硯醒了,正用一種他從未見過的、複雜到極致卻又純粹到極致的眼神,靜靜凝視著靠在他肩頭安睡的林晚。而林晚,渾然不覺,睡得正沉。
石頭腳步一頓,臉上露出了一個了然又欣慰的複雜表情,隨即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將這片靜謐而珍貴的空間,徹底留給了他們。
山洞內,重歸寂靜。
黑暗中,沈硯依舊睜著眼,感受著肩頭的重量和掌心的溫暖,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
劇痛依舊存在,前路依舊未卜。
但此刻,他的心中卻一片前所未有的安寧與……圓滿。
他微微收緊了與她交握的手,用低得幾乎隻有自己能聽到的氣音,對著沉睡的她,許下了一個重於生命的承諾:
“我在。”
兩個字,消散在黑暗裡,卻如同最堅固的烙印,刻入了他的靈魂深處。
夜還很長。
但黎明,終將到來。
而他會守著她,直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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