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淮初跟著傳旨太監走在通往禦書房的宮道上。
侍衛們持槍肅立在宮道兩側,赤色鎧甲在陽光下泛著冷光,目光銳利如刀,連呼吸都放得極輕,顯然還未從清晨的謀逆風波中緩過神來。
“五皇子殿下,禦書房到了。”傳旨太監停下腳步,躬身稟報。
景淮初抬眼望去,隻見朱紅殿門緊閉,門楣上的“禦書房”匾額被陽光照得發亮,殿外值守的李德全正站在台階下,見他來,連忙上前:“殿下,陛下已在裡麵等您許久了,隻是……”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太子殿下也在,您進去後,還請慎言。”
景淮初點點頭,推門而入時,一股濃鬱的龍涎香撲麵而來,壓過了殿外的桂香,卻驅散不了空氣中的沉悶。
殿內隻點著三盞燭台,暖黃的光落在金磚地麵上,映出一道長長的影子——太子跪在殿中央,銀甲上的血跡已凝固成暗褐色,發絲散亂地貼在臉頰上,雙手被鐵鏈反綁在身後,連頭都不敢抬,隻有肩膀在微微發抖。
而禦案後,皇上正坐在龍椅上,背對著殿門,隻能看到他墨色龍袍的下擺垂落在踏板上,指尖捏著一卷奏折,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案上攤開著幾樣東西:一張蠻族細作的假密信上麵還留著劉修的指印)、一枚東宮私兵的令牌邊緣沾著血)、還有一本泛黃的賬冊——正是太子當初偽造的水利貪汙賬本,此刻已被紅筆圈出多處破綻。
“兒臣景淮初,參見父皇。”景淮初躬身行禮,聲音平穩,沒有半分多餘的情緒,既不顯得急切,也不帶著幸災樂禍,仿佛隻是尋常覲見。
皇上沒有回頭,隻是擺了擺手,聲音低沉得像浸了水的棉絮:“起來吧。
你來得正好,看看你這位太子兄長,跪在這兒已有一個時辰了,還沒想明白自己錯在哪裡。”
景淮初起身時,目光輕輕掃過太子,卻沒有停留,徑直走到禦案側前方站定,垂手而立。
太子聽到他的聲音,猛地抬起頭,眼底布滿血絲,嘴角掛著血絲,像瘋了一樣嘶吼:“景淮初!是你!
是你早就知道我的計劃,故意讓母妃去父皇麵前告密,好讓我身敗名裂!你就是想奪我的儲位!”
鐵鏈隨著他的掙紮在地麵上劃出刺耳的聲響,銀甲上的血痂簌簌掉落。
景淮初沒有看他,隻是對著皇上躬身道:“父皇,兒臣也是今日清晨才得知太子兄長的計劃,此前隻知他借邊疆戰事求兵權,卻不知他竟有謀逆之心。
至於皇後娘娘……兒臣相信娘娘也是為了大胤朝江山,才向父皇稟報實情,絕非受人指使。”
他這番話既撇清了自己與“告密”的關聯,又為皇後留了顏麵,更暗合“顧全大局”的姿態,讓皇上緊繃的脊背微微鬆弛了幾分。
皇上終於轉過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有眼底的紅血絲暴露了他徹夜未眠的疲憊。
他拿起案上的假密信,扔在太子麵前:“你自己看看,這就是你讓劉修偽造的密信?連‘蠻族細作’的筆跡都模仿得不倫不類,還敢說自己是被景淮初陷害?”
太子的目光落在密信上,瞳孔驟然收縮,卻還在掙紮:“父皇!
這密信是劉修自作主張改的!兒臣隻是想讓他栽贓景淮初與蠻族有私交,沒想過要謀逆!那些死士,隻是為了保護兒臣在西北的安全!”
“保護安全?”皇上冷笑一聲,拿起那枚沾血的東宮令牌:“用東宮私兵的令牌調動京營騎兵,也是為了保護安全?
讓暗衛假扮蠻族,挑起邊疆衝突,也是為了保護安全?你當朕老了,糊塗了,連‘謀逆’和‘自保’都分不清了?”
太子被問得啞口無言,隻能低下頭,肩膀抖得更厲害,淚水混著臉上的血汙滴落在金磚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
禦書房內陷入死寂,隻有燭火“劈啪”燃燒的聲響,還有太子壓抑的哽咽聲,格外刺耳。
景淮初站在一旁,始終垂手而立,目光落在禦案上的賬冊上——那本賬本他再熟悉不過,正是前幾日栽贓他貪汙的罪證,如今卻成了太子謀逆計劃的一環。
他忽然覺得,這場持續了數月的陰謀,像一場荒誕的鬨劇,最終以太子自掘墳墓收場,而他不過是這場鬨劇中,恰好站在“清白”一方的人。
“景淮初。”皇上忽然開口,目光落在他身上,帶著審視:“你說說,該如何處置你的太子兄長?”
這個問題像顆燙手的山芋,回答輕了,顯得縱容謀逆。
回答重了,又顯得覬覦儲位。
景淮初沉吟片刻,躬身道:“父皇,太子兄長此舉雖犯了謀逆大罪,卻也是因一時糊塗,被野心蒙蔽。
兒臣以為,當務之急是徹查參與謀逆的文氏勳貴與趙奎等人,肅清朝堂隱患。
至於太子兄長……父皇可先將他禁足於東宮,削去儲君之位,讓他閉門思過,若他日後能真心悔改,或許還能留他一條性命,若他仍不知錯,再做處置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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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番話既符合法理,又留了人情,既表達了對“謀逆”的零容忍,又未主動落井下石,恰好戳中了皇上此刻的心思——他雖對太子失望至極,卻終究舍不得賜死自己親手培養的儲君,更不願讓朝堂因“殺儲”陷入動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