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來了。
開始是零星的幾點,敲在乾燥的屋瓦上,發出清脆的嗒嗒聲。很快,就連成了線,織成了幕,嘩啦啦地籠罩住整個草甸村。濕氣透過門縫和牆壁的微小縫隙滲進來,帶著泥土翻湧和草木淋漓的氣息。
陳默躺在乾草墊上,睜著眼睛。
黑暗裡,聽覺變得異常敏銳。雨聲填充了每一寸空間,單調而持久。這聲音不像故鄉的雨,帶著一絲熟悉的溫潤。這裡的雨更冷,更硬,敲打得人心頭發慌。白日的疲憊像潮水般退去,留下的是清醒到尖銳的思緒。
姐姐們現在在哪裡?她們是否也在這樣的雨夜裡,棲身於某個陌生的屋簷下?蘇清月烙印帶來的刺痛感早已消失,但那短暫的連接,反而勾起了更深沉的牽掛。龍姐,秦姐,葉家姐妹,小林……一張張麵孔在黑暗中浮現,清晰又遙遠。她們是否安好?是否也像他一樣,在一點點重新開始?
不安像藤蔓,悄悄纏繞上來。未來的不確定性,語言的壁壘,力量的空白,所有被白日勞作暫時壓抑的情緒,在雨夜的催化下,悄然發酵。
他翻了個身,乾草發出細碎的聲響。強迫自己閉上眼睛,但眼皮下的世界依舊紛亂。睡眠成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彼岸。
就在這焦躁幾乎要達到頂點時,一段久遠的記憶,毫無征兆地撞進腦海。
那不是畫麵,而是一種感覺。冰冷的鋼鐵觸感,硝煙和汗水混合的刺鼻氣味,還有耳邊那個斬釘截鐵、不容置疑的女聲。
是龍淩薇。
“記住,小子。”她的聲音總是帶著金屬般的質感,即使在回憶裡也清晰無比。“戰場上,最可怕的不是敵人,是鬆懈。無論身體多疲憊,環境多安全,哨兵必須清醒。你的身後,是你要守護的人。”
那不是教導,是烙印在骨子裡的鐵律。屬於鐵血兵王的意誌。
那一刻,翻滾的思緒奇異地平複了下來。
他不再試圖驅散那些擔憂,不再強迫自己進入睡眠。他理解了龍淩薇話裡更深層的意思。守護,並不僅僅是麵對敵人時的刀鋒相向。在每一個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洶湧的夜晚,保持清醒,本身就是一種守護。守護內心的秩序,守護對未來的信念,守護這片暫時提供庇護的屋簷下的安寧。
他不再躺著。
他輕輕坐起身,沒有驚動隔壁鼾聲正濃的王胖子,也沒有打擾裡屋早已歇下的艾布特。他挪到窗邊那個小木凳上,背靠著冰冷的土牆。
雨還在下,聲音更大了。但他聽在耳中,不再覺得煩躁。這聲音成了背景,成了他需要保持警覺的、這個夜晚的一部分。他調整呼吸,讓它變得綿長而平穩,像夜行生物的潛伏。目光透過模糊的窗紙,望向外麵一片混沌的黑暗。
他不再是一個因思念和不安而失眠的異鄉客。
他是一名哨兵。
在這個陌生的世界,在這個雨聲如瀑的夜晚,他為自己劃定了一個哨位。守護著什麼?或許隻是守護著內心深處那一點點尚未熄滅的火種,守護著與姐姐們之間那微弱卻堅韌的聯結。
很奇怪,當他接受了“守夜”這個角色,所有的焦躁和無力感都開始消退。一種冰冷的、堅實的平靜,從心臟的位置向四肢百骸蔓延。這不是放鬆,而是一種高度專注下的內在穩定。就像龍淩薇無數次在潛伏任務中所經曆的那樣,將整個生命機能收斂,隻留下最純粹的感知與意誌。
肌肉依舊酸痛,精神也因為白日的學習而疲憊。但在這清醒的守候中,力量仿佛以另一種形式悄然回歸。不是毀天滅地的能量,而是意誌的韌性。
王胖子在夢裡嘟囔了一句什麼,翻了個身,鼾聲稍歇,旋即又響了起來。艾布特的房間裡傳來老人平穩悠長的呼吸聲。
這一切,都落在“哨兵”的感知裡。
他靜靜地坐著,像一塊融入夜色的岩石。雨聲是他的領域,黑暗是他的披風。那些紛亂的念頭,如同夜行的野獸,依舊在周圍徘徊,卻不再能侵襲他的內心。
他知道,黎明總會到來。而在黎明到來之前,守夜是唯一且必須的職責。
這是他選擇的姿態。
不是被動承受雨夜的寒冷與孤寂,而是主動成為這孤寂的一部分,成為這片黑暗裡,一個沉默而清醒的坐標。
雨,不知疲倦地下著。
哨兵,無聲地守護著。
直到天光刺破雨幕,將第一縷微光,投在他平靜而堅定的側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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