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文舉點點頭,隨即有些疑惑的問道:“父親,孩兒感覺這個陸子揚好像是有意在針對我們,現在更是扶持了李仁芳這些人,你說到底是為什麼?”
“嘿嘿!為什麼?他是知道了我們搶占田地的事。”劉太公冷冷笑道。
“什麼?這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大半年,根本就查無實證,當時孩兒讓那些人扮作官兵,而且都是趁夜動手的,他是怎麼知道的?”劉文舉驚的站起身來,語氣裡滿是難以置信。
當年趁著戰亂搶占田地時,他特意做得乾淨利落,不僅讓手下換了官兵、盜匪服飾掩人耳目,事後還把幾個帶頭的人悄悄處理了,又一把大火燒了按讀庫架閣庫,按理說絕不可能留下把柄。
劉太公擺擺手,讓他先坐下來,神情憤怒中又帶著些無奈,道:“還不是因為你的好大哥,陸子揚準備舉薦他為通判,前幾日他來到和州,竟然要讓我坦白所有罪行,還那些枉死之人一個公道。也把陸子揚為什麼知道的原因說了出來,原來……”
劉文舉聽得手足冰涼,恨恨地一拍案幾,怒道:“此人根本就不是劉家子孫,更不配做我大哥,他十幾年前就和父親反目,對自己是江匪的身份尤為反感,竟然想著步入仕途,造福一方百姓。”
“現在更是要父親你去自首,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他都想的出來,簡直枉為人子。他嫌江匪身份丟人,當年要不是父親在江上拚殺,他能有銀子讀書?現在發達了,卻忘了本。”
劉太公聞言,眼中的殺氣沒有了,臉上也柔和了很多,他眼中有些追憶,有些迷茫,他喃喃自語道:“我生於亂世,每天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那時候江上盜匪橫行,官兵比匪還凶,若不拿起刀搶飯吃,早就成了水裡的魚食。”
“後來天下漸漸太平了些,看著你們兄弟倆漸漸長大,我就想,這種有今天沒明天的日子何時是個頭啊!竟異想天開的想讓你們做個讀書人,將來好出人頭地,不再過著這種東躲西藏的日子。”
“如今你大哥真的走上了這條路,卻和自己形同陌路,不知道我當初的決定是對還是錯?”
見父親滿臉蕭索,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好幾歲,劉文舉心中一痛,連忙上前扶住他的胳膊,急聲道:“父親,您怎麼能這麼想?您沒錯!是他忘了本,忘了是誰給了他今天的一切!”
劉太公看著眼前自己最疼愛的兒子,心中滿是欣慰,他能力雖比不上他大哥,可勝在忠厚、聽話,對自己至誠至孝。
不像那個逆子,讀了幾句聖賢書,便覺得自己父親的手臟,家族的血臭,恨不得一刀斬斷和自己的所有聯係。
劉太公打量著自己那雙極為粗大布滿老繭的手,這雙手不知浸淫了多少人的鮮血,有敵人的,也有自己兄弟的,恍惚間耳邊似乎想起了那些人死前淒慘的哀嚎聲,嗡嗡作響,揮之不去。。
他猛地閉了閉眼,試圖驅散那些聲音,可掌心的老繭仿佛還殘留著凝固的血漬,始終揮之不去。
他有些心煩意亂的站起身來,深吸了幾口氣,轉移話題道:“李琦最近在乾什麼?”
“還能做什麼?”劉文舉滿臉不屑,“孩兒在城外給他安排了彆院,他整日泡在溫柔鄉裡,孩兒給他找的美女、送的金銀珠寶,他全照單全收,一點都不推辭。”
“那你有沒有提過想請他牽線搭橋的事?”
“當然提了,他一口就答應下來了。”
劉太公聽後神情並沒有欣喜,反而臉色沉了下來,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趙普執掌朝綱十餘年,怎麼會派這樣一個酒囊飯袋過來?這裡麵絕對有問題。”
劉文舉也反應過來,臉上震驚的說道:“父親的意思是他是裝的,但是他這麼做的的目的是什麼?”
“不好說,不過我這些天眼皮一直在跳,心裡也越來越不踏實,總感覺有巨大的危險正在靠近。”劉太公緩緩搖頭,臉色極為凝重,他看了一眼有些緊張的兒子,突然說道:“文舉,你收拾一下,帶著賬本連夜就走,去湖口朱令贇大營,等事成之後我會派人通知讓你回來,如果沒有通知千萬不可回來。”
劉文舉大驚失色,急忙道:“父親,我們準備的天衣無縫,陸子揚這次絕對難逃一死,父親為何如此悲觀?”
“陸子揚現在不足為慮,而且又在明處,真正可怕的是暗處的人。我雖然不知道李琦想要乾什麼,但小心一點總是沒錯的。我已經老了,將來劉家就靠你撐著了。”
劉文舉眼眶通紅,突然跪在地上大哭道:“父親,這都是孩兒的錯,如果不是孩兒急著擴充田產,想在和州壓過其他鄉紳,也不會引來李琦這個麻煩,更不會讓父親您陷入險境……”
劉太公看著兒子痛哭流涕的模樣,心中也不好受。他上前幾步,彎腰扶起劉文舉,柔聲道:“事到如今,說這些還有什麼用?當初占田的事,我也點了頭,要說錯,也是我這個當爹的錯。”
說罷苦笑者搖了搖頭,又道:“我現在是和州有名的鄉紳,穿錦緞、住大院,卻骨子裡還是一個匪,不然也不會同意那麼乾。好了,不說這麼多了,帶上賬本趕快出發吧,記住,走密道。”
見劉文舉還站著不動,劉太公用力推了他一把,厲聲道:“趕快滾!不然你就不是我的種,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
劉文舉終於咬牙抹去淚水,又跪下重重磕了一個頭,顫聲道:“父親……保重。”
劉太公獨自立於房中,燭火搖曳,將他的影子拉得又長又瘦,他眼神空洞又迷茫,望著那扇剛剛閉合的暗門,仿佛還能看見兒子踉蹌而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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