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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秀品在商場摸爬滾打多年,嗅覺何等敏銳,立刻從中聞到了極度的危險氣息。什麼書籍雜物需要如此隱秘急迫地運送?什麼厚禮需要動用縣令和縣丞親自深夜相托?他麵色發白,嘴唇哆嗦著:“縣尊大人,這……這究竟是……小的,小的隻是個本分商人,這往來京城運送貨物本無不可,隻是……隻是這……”
郝安夫在一旁沉下臉來,語氣轉冷:“顧老板,府尊大人親自交代下來的事情,是看得起你。怎麼,你是不願為府尊分憂,還是信不過本官和封大人?”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卻更具威脅,“你在嶧縣的鹽引、漕運,還有那幾處礦山的開采權……可都還捏在縣衙手裡。這生意嘛,能做下去,自然是你好我好。若是做不下去了……”他拖長了語調,沒有再說下去。
顧秀品額頭上冷汗涔涔而下。他深知官字兩張口,這些父母官若要拿捏他一個商人,有得是辦法。拒絕,立刻就是傾家蕩產,甚至可能有牢獄之災;答應,則是卷入這天大的陰謀之中,前途未卜,吉凶難料。他內心劇烈掙紮,臉色灰白,仿佛瞬間老了十歲。
封博能見他猶豫,又放緩了語氣,拍了拍他的肩膀,如同安撫受驚的獵物:“顧老板,不必過於擔憂。此事看似凶險,實則安排周詳。你隻需按吩咐行事,將東西送到即可,神不知鬼不覺。之後,你便仍是嶧縣首富,無人會追究。但若是不應……”他搖了搖頭,意味深長。
顧秀品知道,自己已彆無選擇。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仿佛將那巨大的恐懼強行咽下,最終咬了咬牙,聲音沙啞地應承下來:“既……既是府尊和二位大人信得過小的,小的……小的定當儘力辦好。”
封博能與郝安夫交換了一個眼神,皆鬆了口氣。封博能轉身從內室提出一個早已準備好的樟木箱子,箱子不大,卻顯得頗為沉重。他當著顧秀品的麵打開,上層果然整齊地碼放著七八本嶄新的書籍,封麵寫著《兗州風物誌》、《農桑輯要》等字樣。他示意顧秀品看清楚,然後小心翼翼地搬開書籍,露出了下層一個設計精巧的暗格。打開暗格,裡麵是一個粗布縫製的口袋,袋口用麻繩緊緊係著。
“這裡麵,”封博能壓低聲音,指著布袋,“並非真金白銀,而是方便攜帶的銀票,總計等價於千兩黃金、萬兩白銀之數。此外,還有幾張京畿附近上等水田的地契,以及一家位於京城繁華地段小商鋪的房契。”他仔細地將書籍複原,蓋上箱蓋,鎖好,將鑰匙交給顧秀品,“顧老板,你明日便動身。到了海晏伯府——記住,是海晏伯府,不必言明身份,隻說是米桂琦米公子在兗州購了些書籍,托你順路帶回。他們若問起米公子近況,你便說他一切安好,正在專心查案,切勿多言其他,言多必失。將此箱親手交給米府管家,看著他收下,你的任務便算完成。回來後,本縣自有重賞,保你今後在兗州地界,生意興隆,無人敢擾。”他每一個字都說得極其緩慢清晰,確保顧秀品牢記在心。
顧秀品雙手微微顫抖地接過那看似普通、實則重若千鈞的箱子,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他連連點頭,將封博能的每一句叮囑都死死刻在腦子裡,不敢有絲毫遺漏。
次日傍晚,夕陽的餘暉將北京城巍峨的城牆染上一層淒豔的橘紅色。顧秀品一路快馬加鞭,風塵仆仆,幾乎未曾合眼,終於趕在城門關閉前進入了這座帝國的都城。他無暇欣賞京師的繁華盛景,按照封博能提供的地址,牽著馬,一路打聽著,來到了海晏伯府所在的街巷。
海晏伯府雖非頂級勳貴府邸,但門庭也自有一番氣象。朱漆大門緊閉,門前兩尊石獅子在暮色中顯得格外肅穆。顧秀品的心跳得像擂鼓一般,他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勉強鎮定下來,整理了一下因趕路而皺巴巴的衣衫,走上前去,輕輕叩響了門上的銅環。
片刻,側邊一扇小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穿著乾淨布衣的門房探出頭來,打量著他這個陌生的外鄉人,語氣帶著些許倨傲:“何事?”
顧秀品連忙擠出一個謙卑的笑容,按照事先排練好的說辭,躬身道:“這位爺請了。小的是從兗州來的行商,受貴府米桂琦米公子所托,帶些他在當地購置的書籍回府,煩請交給府上管家。”說著,他示意了一下手中提著的那個樟木箱子。
門房見是少爺托人帶回的東西,臉色緩和了些,不敢怠慢,說了聲“稍候”,便轉身進去通報。不多時,一個年約五旬、頭發梳理得一絲不苟、穿著藏藍色長衫的老者跟著門房走了出來,正是海晏伯府的管家米福。
顧秀品見正主出現,心中更是緊張,連忙又將說辭重複了一遍,並將箱子遞上。
米福是個謹慎的老家人,聽聞是少爺托人帶回,便欲伸手接過箱子。顧秀品卻牢記著封博能的叮囑——要親眼看著箱子送入內府,以示鄭重,也為了確保東西確實被收下,而非被門房私下處理——他連忙微微側身,臉上堆著笑,語氣卻帶著堅持:“老管家,米公子再三叮囑,此書是他急需查閱之物,務必要親手交到內府管家手中,看著送入書房才好。小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還望老管家行個方便,讓小的完成這最後的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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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福聞言,花白的眉毛微微蹙起,心中掠過一絲疑惑。少爺向來節儉,不喜麻煩他人,怎會為幾本書籍如此鄭重其事?但轉念一想,或許是查案所需的緊要典籍,少爺謹慎也是有的。他見顧秀品態度堅決,不似作偽,便不再堅持,點了點頭:“既如此,你隨我來吧。不過內院乃女眷所居,外人不得入內,你隻能在院門外等候。”
顧秀品連連稱是,心中暗喜。他小心翼翼地提著箱子,跟在米福身後,穿過幾道回廊,來到內院月亮門前。米福接過箱子,對他道:“你在此等候,我將箱子送入少爺書房便回。”
顧秀品躬身應著,看著米福抱著箱子,身影消失在月亮門內那精致的雕花影壁之後。他不敢多留,任務既已完成,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險,他立刻轉身,沿著來路快步向外走去,腳步匆忙得近乎踉蹌,隻想儘快離開這是非之地,消失在京城茫茫人海之中。
米福抱著箱子,並未覺得有何異常,隻想著儘快將少爺的書籍安置好。他正朝著米桂琦的書房走去,恰在此時,海晏伯米喇印與夫人馬氏剛從後堂佛龕誦經完畢,準備回房休息,正好撞見了抱著箱子的米福。
米喇印年近五旬,身材高大,麵容剛毅,雖身著常服,眉宇間仍帶著武將世家特有的英氣與威嚴。他見管家抱著個未曾見過的陌生箱子,順口問道:“福伯,此乃何物?看著眼生。”
米福忙停下腳步,躬身回答:“回老爺,夫人。方才有一兗州來的商人求見,說是少爺托他帶回的一些書籍。”
“書籍?”米喇印眉頭微不可察地一蹙,自己兒子在外查案,形勢複雜,正是需要低調謹慎之時,怎會突然無緣無故托一個陌生行商帶書回來?他素知兒子米桂琦心性沉穩,絕非那等講究排場、隨意麻煩他人之人。一種難以言喻的不祥預感,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纏上了他的心頭。他沉聲道:“打開看看。”語氣不容置疑。
米福應了聲“是”,將箱子放在廊下的石階上,取出的鑰匙,打開了銅鎖。掀開箱蓋,借著廊簷下懸掛的明亮燈籠光芒,果然見上層整齊地碼放著幾本《兗州風物誌》、《農桑輯要》之類的普通書籍,嶄新得仿佛從未被人翻閱過。
馬夫人也察覺有異,輕輕走到近前,她的目光敏銳地落在了書籍的擺放和箱子的內部結構上。米喇印伸出大手,將上層那些書籍一本本拿起,隨手放在一旁。書籍之下,赫然露出了一個鼓鼓囊囊、與周圍書籍格格不入的粗布口袋。
刹那間,空氣仿佛凝固了。米喇印的臉色驟然沉了下來,如同暴風雨前的天空。他蹲下身,伸手解開口袋上緊緊係著的麻繩,動作因為某種預感而顯得有些遲緩。他往裡一看——裡麵並非預想中的書冊,而是一疊疊碼放整齊、數額巨大的嶄新銀票,以及幾張折疊起來的、質地特殊的紙張。他抽出那幾張紙展開,借著燈籠穩定而昏黃的光線觀察,竟是京畿地區數百畝良田的地契,以及一處位於京城前門大街旺鋪的房契!那上麵的數字和位置,刺得他眼睛生疼。
米喇印隻覺得一股熾熱的血液“轟”地一下直衝頭頂,眼前猛地一黑,耳邊嗡嗡作響,高大身軀劇烈地晃了晃,腳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馬夫人和米福同時驚呼出聲,慌忙一左一右將他扶住。
“畜生,這個畜生!”米喇印猛地甩開兩人的攙扶,穩住身形,一把將那些銀票和地契狠狠摔在地上,氣得渾身篩糠般抖動,花白的須發仿佛都根根豎立起來,胸膛劇烈起伏,“我米家世代忠良,老夫隨陛下出生入死,掙下這爵位和清名,竟……竟出了如此孽子。他在外查案,陛下寄予厚望,他竟敢……竟敢收受如此巨額的賄賂!他這是被豬油蒙了心,是被鬼迷了心竅,他這是要將我米家滿門的性命,將這海晏伯府的百年聲譽,都推向萬劫不複的深淵啊!”盛怒與巨大的失望之下,他幾乎瞬間認定,是兒子年輕,驟然手握權柄,終究未能經受住這滔天財富的誘惑,鑄下了這無可挽回的大錯。那沉重的父輩尊嚴與家族榮譽感,在這一刻被擊得粉碎。
馬夫人雖也同樣是心驚肉跳,麵色瞬間變得蒼白無血,但她素來心思縝密,性格堅韌,強自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迅速蹲下身,拾起那些散落的銀票和地契,就著燈光仔細翻看辨認。她的目光掃過銀票的票號、金額,又仔細查看了地契和房契的細節、日期,再回頭看了看那口設計精巧的箱子和那些嶄新得過分、與兒子喜好全然不符的書籍。她搖了搖頭,聲音雖然帶著顫抖,卻異常清晰地分析道:“老爺息怒,此事……此事恐有蹊蹺。琦兒的性子,是你我自幼看著長大的,他自幼剛直不阿,視不義之財如寇仇,常以‘清風兩袖’自勉,豈會突然之間轉了心性,做出如此蠢事,收受這足以讓我米家滿門抄斬十次的巨賄?此其一。其二,他若真個貪墨,心中必有鬼胎,行事更當隱秘萬分,又怎會如此大意,托付一個來曆不明、底細不清的陌生行商,將如此巨額的贓物,不加任何掩飾,直接大搖大擺地送回府中?這豈不是自曝其短,唯恐天下不知?天下豈有如此愚蠢的貪官?”她抬起頭,目光銳利地看向米喇印,語氣愈發肯定,“老爺,依妾身看來,這根本不像是貪墨,這分明是……有人故意設下的毒計,是栽贓構陷!是要借陛下之手,除掉琦兒這個不肯同流合汙的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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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喇印經夫人這一番抽絲剝繭、條理清晰的分析,如同被一盆冰水從頭澆下,熊熊燃燒的怒火瞬間熄滅了多半,理智如同退潮後的礁石,重新顯露出來。他回想起兒子離京前,自己對他再三告誡“官場水深,人心叵測”,兒子那鄭重其事、保證不負所托的眼神猶在眼前。再結合眼前這處處透著不合常理、近乎荒謬的一幕,頓時冷汗涔涔而下,瞬間濕透了內衫。是了,定是兗州那幫蠹官,見賄賂不成,收買無效,便使出了這等斷子絕孫的毒計!其心可誅!其心可誅!
“夫人……夫人所言極是,”米喇印深吸一口冰冷的夜氣,努力平複著狂跳的心臟,臉色由暴怒的鐵青轉為一種近乎金屬般的凝重與冰冷,他緊握著那袋仿佛滾燙如烙鐵的銀票地契,指節因為用力而發出輕微的“咯吱”聲,“此非貪墨,實乃構陷!歹毒至極、欲置我兒於死地、毀我米家清譽的構陷!”他的聲音低沉沙啞,蘊含著無儘的憤怒與後怕。
“老爺,當務之急,已非責罵琦兒,而是如何應對。”馬夫人此刻顯示出將門虎女的果斷與魄力,她站起身,語氣斬釘截鐵,“我們必須立刻攜此物入宮,叩闕麵見陛下,陳明原委,將這場禍事消弭於未發之時。必須在對方發難、流言四起之前,搶得先機,主動向陛下表明心跡,揭露奸人陰謀。否則,一旦陛下先從彆有用心之人那裡聽聞此事,或是這些‘贓物’以其他更不堪的方式被‘發現’,我米家便是渾身是口,也難辯這‘贓證確鑿’之罪。屆時,琦兒性命不保,我海晏伯府亦將傾覆!”
米喇印重重地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破釜沉舟的決絕光芒。他深知,兒子在兗州麵對的那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此刻已經燒到了他的家門口,甚至已經燒到了陛下的眼前。他不能再隻是一個擔憂兒子的父親,他必須為了兒子的清白,為了米家的存續,為了對這構陷之舉予以最猛烈的回擊,去迎接這場突如其來的狂風暴雨。
“備馬,即刻備馬,我要進宮麵聖!”他沉聲對米福下令,聲音中雖然仍帶著一絲劫後餘生的顫抖,卻更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堅定與一往無前的勇氣。
夜色中的海晏伯府,瞬間被一種緊張而凝重的氣氛所徹底籠罩。燈籠的光芒在夜風中搖曳,將每個人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仿佛預示著前路的莫測與艱難。米喇印接過馬夫人仔細包好的那包“贓物”,緊緊抱在懷中,如同抱著一個隨時可能爆炸的火藥桶,大步向府門外走去。馬夫人站在廊下,目送著丈夫毅然決然的背影,雙手緊緊交握在胸前,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心中默默祈禱著,希望這深夜的叩闕,能換來皇帝的明察,能挽救家族於危難之際。
北京的夜空,星辰稀疏,一層薄薄的雲靄緩緩移動,遮住了皎潔的月光,讓這個夜晚,顯得格外漫長而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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