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頓時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低聲嘩然。文武百官交頭接耳,議論紛紛。這是何人?何方神聖?竟敢擅闖朝堂重地!看他年紀輕輕,衣著怪異,身上無一官半職,竟敢口出狂言,擔此關乎國運的重任?簡直是荒唐!不少官員臉上露出了鄙夷、驚詫、甚至憤怒的神色。
李自成也是微微一怔,俯身仔細打量著階下這個膽大包天的年輕人。他記得此人,昨日在處置劉宗敏時,他似乎就安靜地站在吳三桂身側,並未多言,但那雙眼睛格外清明,給他留下了一點印象。
“你是何人門下?為何擅闖大殿?可知這是死罪?”李自成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帝王的威壓,聽不出喜怒,但每一個字都重若千鈞。
吳三桂連忙搶步出班,躬身到底,語氣帶著請罪與焦急:“陛下恕罪,此乃臣之結義兄弟,戚睿涵。他年少莽撞,不通朝廷禮儀,臣一時疏忽,未能嚴加管束,致其驚擾聖駕,衝撞朝會。臣管教不嚴,甘領陛下責罰。”他心中暗暗叫苦,這個義弟,聰明是聰明,可這膽子也太大了,這簡直是拿性命在賭博。
戚睿涵卻抬起頭,目光迎向李自成審視的眼神,不卑不亢,語氣誠懇而堅定地說道:“陛下,草民並非有意衝撞朝儀。隻是方才在殿外,聽聞陛下欲遣使南下,聯明抗清,此乃高瞻遠矚,利國利民,拯救華夏衣冠於危亡之壯舉。草民雖一介布衣,亦知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值此民族存亡之際,草民不才,願憑胸中所學,口中三寸不爛之舌,前往南京,說服弘光朝廷,與我大順摒棄前嫌,共禦外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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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一口氣,繼續陳述,邏輯清晰,直指核心:“草民深知,南明君臣,必以‘君父之仇’為念,難以釋懷。然,草民可向他們闡明,崇禎皇帝之死,實乃大明積弊數十年,國事糜爛,吏治腐敗,天災人禍並行,已至積重難返之境所致,絕非陛下攻城略地之一時之功,更非陛下所能逆料之結局。此可謂‘家恨’。”
他話鋒一轉,聲音提高,帶著一種穿透力:“然如今,關外清虜,磨牙吮血,厲兵秣馬,其誌在吞並我整個神州,非為一城一地。此乃欲亡我天下,絕我種姓之‘國仇’。‘國仇’與‘家恨’,孰輕孰重?昔日三國,蜀漢與東吳有荊州之分歧,然麵對北方強曹,諸葛亮、魯肅等人仍能力主聯盟,共抗曹魏,方有赤壁大勝,鼎足三分。今日我漢家江山,麵臨之敵,乃文化迥異、欲行奴役之異族。其危害,遠超當年之曹魏。若因內部兄弟鬩牆之‘家恨’,而置整個民族於異族鐵蹄之下,致使神州沉淪,文明凋零,我等後世子孫,豈非皆成民族之罪人?又有何麵目見列祖列宗於九泉之下?!”
他這一番話,引經據典,將“國仇”與“家恨”截然分開,層次分明,又將當前局勢與三國舊事類比,極具說服力。更重要的是,他話語中蘊含的那種超越時代、基於民族生存的宏大視角,讓殿內群臣,包括李岩、孫世瑞在內,都露出了驚訝和深思的神色。沒想到這個看似普通的年輕人,竟有如此見識、格局和口才。
李自成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賞,但他身為帝王,考慮得更為周全和現實:“你之所言,確有道理,發人深省。然則,出使南京,非比兒戲,更非逞口舌之快便可成功。你一無功名官職在身,二無顯赫名望於世,南京朝廷,那些自命清流的東林黨人,那些手握重兵的勳貴武將,何以信你?何以會聽你一個無名小卒之言?”
戚睿涵似乎早已料到有此一問,從容答道:“回陛下,草民無需倚仗官職名望。草民可持陛下親筆國書與大順信物,此乃代表陛下與大順朝廷之誠意,此其一。更重要的是,草民可向南明君臣,透徹分析當今天下之大勢,詳陳清虜之野心與危害,更可明確告知他們,我大順為抗清大局,願與南明劃江而治,互不侵犯,並力北向之堅定決心與最大誠意,此其二。”
他略微停頓,目光掃過殿內一些麵露疑色的官員,繼續道:“此外,草民不才,平日喜好研讀史籍,關注時局,對南明內部之派係紛爭,如馬士英與東林、複社之矛盾,如江北四鎮之驕橫跋扈,乃至史可法閣部之為人與困境,亦略有了解。或可借此,相機行事,尋得突破口。若陛下信重,草民願立下軍令狀,若不能說服南明聯合,促成盟約,甘願回京領受任何責罰,絕無怨言!”
他的自信、決絕,以及表現出來的對南明內部情況的了解,再次讓眾人動容。李岩此時上前一步,拱手奏道:“陛下,此子雖年輕,然觀其言行,見識超卓,膽魄驚人,非尋常腐儒可比。其言談格局,直指民族存續之大義,正可用來打動那些尚存理智的南明官員。且其身份特殊,非我大順正式朝臣,或許反而能讓南明減少一些對‘闖營’固有的敵意與戒心,更利於溝通斡旋。臣以為,或可予他一個機會,讓其一試。”
李自成聞言,微微頷首,又看向吳三桂:“平西侯,你意下如何?”他將決定權部分交給了戚睿涵的引薦人。
吳三桂見戚睿涵心意已決,且表現出的見識氣度確實不凡,連李岩都出言支持,心知這或許真是義弟一番建功立業、甚至名留青史的機遇。他雖擔心其安危,但事已至此,也隻能支持。便深吸一口氣,拱手鄭重道:“陛下,臣之義弟元芝,雖年少,然平日沉靜好學,尤喜研讀史書輿地,對古今得失、天下大勢頗有獨到見解。昨日臣亦曾受其點撥,茅塞頓開。臣觀其誌甚堅,其才或可勝任。臣……願以自身之官職、爵位,為其擔保!”
見吳三桂也以自身前程如此力保,李自成終於下定決心,他大手一揮,洪聲道:“好,戚睿涵,聽封!”
殿內瞬間安靜下來。
“朕便封你為大順宣慰使,賜節鉞,持朕之國書與信物,代表我大順朝廷,出使南京弘光政權。望你不負朕望,不懼艱險,善用汝之才智膽識,促成抗清聯盟,共保我華夏山河。此乃千秋功業,朕在京城,靜候佳音!”
“臣,戚睿涵,領旨,謝陛下信任。定當竭儘肱股,不辱使命!”戚睿涵強壓住心中的激動澎湃,再次深深一揖到底。這一刻,他不再是旁觀者,而是真正成為了曆史洪流中的一股動力。
朝會散去,陽光已完全照亮了紫禁城。戚睿涵立刻前往相關衙門,領取了製作精美的國書、代表使節身份的符節旌旗,以及一應關防文書。吳三桂將自己的隨身令牌交給他,又精心挑選了十餘名經驗豐富、武藝高強且忠心可靠的原關寧鐵騎精銳,作為他的貼身護衛。考慮到路途安全,吳三桂還特意安排了一位姓趙的老成隊正帶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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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行前,吳三桂將戚睿涵拉到一邊,摒退左右,用力拍著他的肩膀,眼神複雜,既有期許,更有擔憂:“元芝,此去金陵,千裡之遙,路途艱險自不必說。南京局勢,盤根錯節,人心叵測,遠比北京複雜。弘光昏聵,馬阮弄權,四鎮驕兵,東林清流……各方勢力糾纏,你孤身前往,無異於深入龍潭虎穴。務必事事小心,時時警惕,察言觀色,三思而後行。言語之間,既要堅持原則,也要懂得靈活變通。若事不可為……”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當以保全自身性命為第一要務!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切記,切記!”
感受著吳三桂話語中的真誠關切,戚睿涵心中湧起一股暖流,鄭重地點了點頭:“兄長諄諄教誨,元芝銘記於心。定會審時度勢,隨機應變,不負兄長期望,亦不負陛下重托。”
他沒有再多說,翻身上馬。那十餘騎護衛也早已準備就緒,人人矯健,馬蹄刨地。戚睿涵最後看了一眼巍峨的皇城,看了一眼送行的吳三桂,一勒韁繩,調轉馬頭,大喝一聲:“出發!”
一行人馬,出了北京城南門大概率是崇文門或正陽門),揚起一道煙塵,沿著通往南方的官道,疾馳而去。
初夏的華北平原,陽光明媚,草木蔥蘢,田野裡禾苗碧綠,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戰爭的創傷似乎正在大自然的生機和農人的辛勤勞作下緩慢愈合。但戚睿涵無心欣賞這田園風光,他腦中飛速運轉,不斷模擬、推演著到了南京後可能遇到的各種情況,該如何開場,如何應對詰難,如何利用各派係矛盾,如何打動關鍵人物如史可法……他知道,自己肩上擔著的,可能是整個民族命運的轉折點,這份沉重,讓他不敢有絲毫懈怠。
一行人曉行夜宿,風餐露宿,不敢過多耽擱。沿途經過州縣,亮出使節身份和吳三桂的令牌,倒也能得到必要的補給和協助,但也能感受到地方官府那種對新朝的觀望以及對未來局勢的迷茫。
非止一日。這日午後,一行人馬行至山東與南直隸交界處。官道兩旁樹木漸多,遠處山巒起伏。天氣有些悶熱,蟬聲嘶鳴。遠遠地,看見前方有一輛馬車,正由數名仆役護衛著,不緊不慢地前行。那馬車裝飾頗為雅致,雖不顯奢華,但自有一股清貴之氣,不似尋常商賈或普通官宦之家。
戚睿涵歸心似箭,本想直接帶領隊伍超越過去。但臨近時,卻發現那馬車行駛得有些歪斜,拉車的兩匹馬匹似乎也有些焦躁不安,不停地打著響鼻。忽然,隻聽“哢嚓”一聲令人牙酸的木質斷裂輕響,馬車左側的一個輪子猛地向外一歪,整個車廂頓時向左側傾斜過去,險些側翻。車夫嚇得臉色煞白,慌忙用力勒住馬匹,車內隨之傳來女子驚慌的輕呼聲。
戚睿涵見狀,下意識地勒住了韁繩,示意護衛們停下。他並非喜好多管閒事之人,但在這舉目無親的陌生時空,眼見他人尤其是聽起來車中還有女眷)落難,出於現代人的基本道德感和一絲同情,覺得袖手旁觀似乎不妥。
他驅馬靠近幾步,在馬上拱了拱手,朗聲問道:“前方可是遇到了麻煩?需否幫忙?”
馬車旁,一位約莫五十多歲、管家模樣的老者連忙上前,臉上帶著焦急和感激之色,躬身行禮道:“多謝這位公子動問。驚擾公子車駕,實在抱歉。我家馬車的車軸,年久失修,行至此處突然破損,恐難繼續前行了。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真是急煞人也。”
這時,馬車的簾子被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掀開,一位年約二十七八歲的公子探出身來。他麵容清雅,膚色白皙,鼻梁挺直,嘴唇薄而輪廓分明,一雙眼睛明亮而有神,雖帶著長途旅行的疲憊之色,但眉宇間自有一般尋常人難及的書卷清氣與儒雅風範。他看向戚睿涵,見對方雖然風塵仆仆,衣著略顯奇特戚睿涵在外仍穿著方便行動的現代改製衣物),但目光澄澈,氣度從容,身邊跟著的十餘騎護衛更是人人彪悍,紀律嚴明,心知絕非尋常人物。於是,他拱手還禮,言辭客氣而從容:
“在下如皋冒襄,字辟疆。因家中有事,攜內子與小姨欲返回南京。不想途中車駕朽壞,驚擾足下,勞動垂詢,實在慚愧。”
冒襄?冒辟疆?戚睿涵心中猛地一動,這可是明末清初鼎鼎大名的才子,“明末四公子”之一,與陳貞慧、方以智、侯方域齊名,更是與秦淮名妓董小宛留下千古佳話的人物。他強壓下心中的驚訝與一種“見到曆史名人”的激動,又看向車內。隻見冒辟疆身後,一位絕色女子也正略帶好奇和些許羞澀地望過來。她容顏秀麗絕倫,肌膚勝雪,眉目如畫,氣質溫婉如水,如同空穀幽蘭,恬靜脫俗,想必就是曆史上鼎鼎大名的董小宛了。而在董小宛身側,還有一個更顯年輕的姑娘,約莫十八九歲年紀,梳著雙丫髻,穿著一身淡青色的衣裙,未施粉黛,卻眉目如星,一雙大眼睛尤其靈動有神,正毫無顧忌、充滿好奇地打量著戚睿涵和他身後那些精銳騎兵,臉上並無多少懼色,反而帶著幾分天真爛漫的探究意味。這應該就是董小宛的妹妹,史料記載不多的董小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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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睿涵忙在馬上再次還禮,語氣更為客氣:“原來是冒先生,久仰大名,如雷貫耳。在下戚睿涵,字元芝,山東人士,現欲往南京公乾。”他依舊謹慎,並未透露自己大順使者的真實身份,隻含糊地說是公乾。
冒辟疆聽聞“久仰大名”,隻當是江湖上的客套話,他名士風流,對此習以為常。但見對方態度謙和,舉止有度,也心生好感:“戚公子也是往南京去?那可真是巧了。隻是我這車駕……唉,怕是真要耽擱行程了。”
戚睿涵看了看那明顯斷裂的車軸,對冒辟疆道:“冒先生若不嫌棄,可與夫人、令姨同乘我們的備用馬匹?或者,我讓手下護衛幫忙,看看能否尋些材料,簡單修複一下車軸,至少支撐到前方城鎮,再尋匠人徹底修理。”他看了一眼董小宛和董小倩,覺得讓她們騎馬恐怕不便。
冒辟疆看了看身邊的女眷,尤其是身體素來不算強健的董小宛,騎馬顯然非良策,便道:“若能暫時修複,支撐到前方市鎮,自是最好。如此,便有勞戚公子和諸位軍爺了。大恩不言謝,冒某感激不儘。”
戚睿涵點點頭,示意手下護衛中那個自稱懂些木工活的趙隊正上前查看。趁著修複的功夫,兩邊人馬便在一旁官道旁的樹蔭下暫歇。戚睿涵與冒辟疆閒聊起來,談及沿途風物見聞,冒辟疆學識淵博,談吐風雅,引經據典,對江南人文、書畫鑒賞乃至茶道香道都有精深見解,令戚睿涵暗自佩服不已,心道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而戚睿涵偶爾談及天下大勢、地理風情,雖言辭謹慎,引用的數據例子也儘量貼合這個時代,但其宏觀的視角和某些新穎的見解,還是讓冒辟疆暗暗驚異,覺得這個年輕人見識廣博,思路開闊,絕非池中之物,對他“公乾”的身份也更加好奇。
董小倩年紀小,性情活潑,耐不住寂寞,悄悄挪到姐姐董小宛身邊,挽著姐姐的手臂,低聲道:“姐姐,你看那位戚公子,他穿的衣服好生奇怪,窄袖束身,料子也從未見過,還有他帶的那些人,雖不說話,但眼神好亮,站得筆直,看起來好生威風啊,比南京那些守城的兵丁精神多了,他肯定不是普通的行商或者官差,對不對?”
董小宛性情溫婉沉靜,輕輕拍了拍妹妹的手背,低聲道:“小倩,莫要無禮,盯著人看有失禮數。看這位戚公子氣度沉穩,目光正直,絕非尋常紈絝子弟。他既在危難時出手相助,便是有義之人。我們當心懷感激,謹言慎行才是。”
董小倩調皮地吐了吐舌頭,不再當麵評點,但一雙妙目還是忍不住不時瞟向正在與姐夫交談的戚睿涵,眼中充滿了對這個神秘年輕男子及其隊伍的好奇。
不多時,趙隊正回報,車軸損壞處已用隨身攜帶的備用繩索和從路邊尋來的堅韌木棍暫時捆綁加固,隻要不行駛太快,應可支撐到二三十裡外的下一個市鎮進行徹底修理。
冒辟疆聞言,再三向戚睿涵和趙隊正道謝。於是,兩隊人馬很自然地合為一處。戚睿涵的隊伍在前開路,冒家的馬車在後緩緩跟隨,一同向著南京方向行去。
時近黃昏,夕陽西下,將天地間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色。官道兩旁,歸巢的鳥兒嘰嘰喳喳,遠處的村莊升起嫋嫋炊煙。他們的影子被落日餘暉拉得長長的,交錯著投射在古老而略顯坎坷的官道上,仿佛一幅流動的畫卷。
戚睿涵騎在馬上,回望了一眼那輛在暮色中緩慢行駛的馬車,心中感慨萬千。沒想到在這肩負重大使命的南下路上,竟會以這種方式,邂逅了曆史中記載的才子佳人。而那個如同初生小鹿般靈動、眼神清澈的少女董小倩,那充滿好奇與探究的目光,也在他心中留下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淡淡的痕跡。
前路漫漫,南京城已在不遠的前方。他知道,那裡有更複雜的局勢、更尖銳的矛盾、更艱巨的挑戰,正在等待著他。而他這個來自未來的靈魂,能否憑一己之力,說動那偏安一隅的南明朝廷,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曆史機會,扭轉那既定的悲劇命運呢?
答案,就在即將抵達的南京,在那座即將見證又一段曆史風雲的金陵古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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