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冰冷的刀鋒,聚焦在戚睿涵身上,語氣陡然轉冷,充滿了壓迫感:“戚特使,你口口聲聲為了天下大義,為了蒼生福祉,巧舌如簧,搬弄未來,無非是想說服我等,與你那大順賊寇合作。然,空口白牙,未來虛影,叫本閣如何信你?又如何向陛下、向滿朝文武、向這江南億萬翹首以盼王師的百姓交代?你如何證明,你此行非是那李闖的緩兵之計、詐降之策?”
他的聲音越來越高,最後幾乎化為質問。他猛地抬起手,不再指向虛無的未來,而是直直地指向堂中那口翻滾沸騰、散發著死亡氣息的巨鼎,聲音冰寒刺骨:“你若真想證明你與大順結盟的誠意,而非行那欺瞞詭詐之計,便讓本閣看看你的膽色。看看你是否真的將所謂‘大義’置於自身性命之上。你若不怕死,便自己走進這鼎鑊之中。你若敢赴死,以血肉明誌,本閣便信你三分誠意。朝中諸多異議,本閣亦可憑此為你力排眾議,促成和議;若是不敢……”
他話語未儘,但其中的威脅與逼迫之意,已然淋漓儘致。那口鼎鑊,仿佛隨著他的話語,發出了更加響亮的、渴望吞噬生命的咆哮。
“馬瑤草!”史可法忍不住低喝一聲,臉上露出強烈的不忍與反對,“此舉太過豈能如此逼迫使臣?這非待客之道,更非治國之理!”他雖然對戚睿涵之言仍有疑慮,但用這種方式逼人赴死,實在有違他的道德準則。
一直緊繃著神經,手始終按在劍柄附近的董小倩,此刻見馬士英竟真的喪心病狂到要逼迫戚睿涵當場赴死,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雪,沒有一絲血色。她下意識地上前半步,伸手緊緊抓住了戚睿涵的衣袖,指甲幾乎要掐進他的肉裡,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和哀求,低聲道:“元芝,不可,萬萬不可!”
她能感受到戚睿涵手臂肌肉的緊繃,也能感受到他體內那股洶湧的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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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睿涵卻輕輕地、但異常堅定地擺了擺手,阻止了董小倩的拉扯和史可法的勸阻。他麵上並無驚恐之色,反而露出了一抹淡然的,甚至帶著幾分悲涼和嘲諷的笑意。那笑容,仿佛看透了這權力場的虛偽與殘酷,也看透了自己無法逃脫的宿命。他目光緩緩掃過馬士英那張因權力和猜疑而顯得有些扭曲的臉,掃過史可法那充滿矛盾與不忍的臉,最後,定格在那口不斷蒸騰著死亡白汽的巨鼎之上。
鼎中沸水翻滾的氣泡,破裂時發出的細微聲響,在他耳中變得異常清晰。
“馬閣部此言,倒是在下預料之中。”戚睿涵的聲音不高,卻異常平靜,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仿佛不是在談論自己的生死,“古人雲,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在下今日,並非為哪一位具體的君王,亦非為哪一方勢力,乃是為這天下蒼生免於屠戮,為我漢家衣冠不絕如縷之最後希望。若能以我戚睿涵一人之血肉,消弭閣部心中之疑慮,換取南北合力抗清之一線契機,拯救萬民於未來水火之中,避免那揚州十日、嘉定三屠之慘劇……”
他頓了頓,目光中閃過一絲眷戀,想起了白詩悅明媚的笑臉,想起了袁薇溫柔的關切,想起了李大坤憨厚的模樣,甚至想起了張曉宇那令人不快的嘴臉……這短短數月穿越生涯的點點滴滴,如同浮光掠影般在他腦海中飛速閃過。更遠處,吳三桂的陰鷙,陳圓圓的淒婉,冒辟疆的無奈,董小宛的堅韌……這明末亂世的眾生相,一一浮現。最終,一切歸於沉寂,定格在手機圖片上那些慘絕人寰、如同地獄般的未來景象上。
“——那麼,睿涵何惜此身?”
一股巨大的、近乎悲壯的勇氣,自心底油然升起,支撐著他已然有些疲憊的靈魂。他整了整因連日奔波、跪拜而略顯淩亂的衣冠,動作從容不迫,莊重而肅穆,仿佛不是去邁向死亡的沸鼎,而是去參加一場神聖的典禮,一場用生命獻祭的儀式。
他不再看馬士英和史可法,毅然轉身,麵向那口蒸騰著死亡氣息的巨鼎。熱浪如同實質的牆壁般撲麵而來,灼得他麵部皮膚刺痛,雙眼乾澀,水汽迅速模糊了他的視線。他能清晰地看到鼎內那渾濁的沸水在瘋狂地翻滾,巨大的氣泡升起、破裂,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腥氣。
他一步步向前走去。每一步都踏得異常沉穩、堅定。腳步聲在空曠而寂靜的大堂內回響,與沸水那單調而恐怖的“咕嘟”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窒息、心臟揪緊的死亡節奏。
五步、四步、三步……距離在縮短。死亡的氣息越來越濃重。
董小倩在他身後,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直到口中嘗到一絲腥甜。她的指甲早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彎月形的血痕。淚水在她清澈的眼眶中瘋狂打轉,卻被她強行忍住,沒有滑落。她知道,此刻她不能失態,不能打擾元芝兄這決絕的意誌。
史可法麵露極度不忍,幾次張開嘴巴,想要出聲製止,但看著馬士英那冷硬而堅持的側臉,以及戚睿涵那義無反顧的背影,話到嘴邊,又化作一聲無聲的歎息,沉重地閉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馬士英則緊緊盯著戚睿涵的背影,眼神複雜難明,驚疑、審視、算計、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動搖交織在一起。他也在判斷,這個年輕人究竟是真心無畏,為了那虛無縹緲的“大義”甘願赴死,還是隻是在做最後一搏,虛張聲勢,賭自己會在最後關頭喊停?
戚睿涵的內心此刻卻異常平靜。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臟的跳動,有力而平穩。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決不能讓我所知的那個未來發生,決不能。如果我的死,能像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一絲漣漪,喚醒一些人,那麼……值得。
他走到了鼎邊。灼熱的氣浪讓他幾乎無法呼吸,沸水翻滾的聲音震耳欲聾。他甚至可以看見鼎壁上殘留的、不知是何物的暗沉痕跡。他最後看了一眼這渾濁的、翻滾的死亡之水,深吸了一口灼燙的空氣,準備縱身一躍——
“報——!!!”
就在這千鈞一發、生死立判的刹那,一聲淒厲到變了調、倉皇到極點的呼喊,如同九天驚雷,又如同利刃劃破繃緊的絲綢,猛地從大堂之外傳來,硬生生地撕裂了堂內那幾乎凝固成實質的、令人窒息的寂靜。
隻見一名身著低級官員服飾的人,冠冕完全歪斜,官袍的前襟都被汗水浸透,臉上毫無人色,連滾帶爬、幾乎是手腳並用地衝進了大堂!他甚至完全忘記了基本的禮儀,直接撲倒在冰冷的地麵上,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哭腔和極度的恐懼,嘶聲力竭地喊道:
“閣老,閣老,不好了,大、大事不好!北、北方六百裡加急軍報,左懋第左大人……左大人他……他奉旨出使北廷,與清虜談判……被、被韃子背信棄義,強行扣押了!北兵……北兵已有南下之意啊!”
這一聲呼喊,如同最狂暴的雷霆,在正堂內轟然炸響!瞬間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從那口即將吞噬生命的鼎鑊上,強行、粗暴地拉扯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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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士英霍然從座椅上站起,由於動作過猛,身後的椅子都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他臉上那原本的冷硬、猜疑和逼迫,瞬間被一種難以置信的驚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所取代:“你說什麼?再報一遍!”他的聲音因為震驚而有些失真。
史可法也是臉色劇變,猛地睜開眼,站起身,身體甚至微微晃了一下,失聲道:“左仲及被扣押?這……這怎麼可能?”他臉上充滿了震驚、憤怒,以及一種“不幸被戚睿涵言中”的駭然。
而戚睿涵,那已然抬起、準備踏入鼎鑊的腳步,就那樣硬生生地、僵直地停在了半空中,距離那滾燙的、翻滾著死亡的鼎壁,僅有咫尺之遙。蒸騰的水汽氤氳著他那張沉靜而決然、此刻卻混合著一絲錯愕與複雜光芒的麵容。那灼熱的氣息噴在他的臉上、身上,卻仿佛在這一刻失去了溫度。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收回了那隻邁向死亡的腳,轉過身,看向那名驚慌失措、如同世界末日來臨般的報信官員。他的胸膛微微起伏,心中卻是波濤洶湧。
左懋第,南明派往北京與清廷談判、試圖推行“聯虜平寇”政策的正使,竟然真的被清廷扣押了。
這個消息,如同一個最響亮、最無情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馬士英等人,以及所有還對清廷抱有幻想的人的臉上。它用鐵一般冷酷的現實,無比清晰地驗證了戚睿涵方才部分最為核心的預言——清廷,絕非善與之輩,他們的所謂“盟好”承諾,是何其虛偽與脆弱。“聯虜”之策,從根基上就是搖搖欲墜的空中樓閣。
堂內的氣氛,在這一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逆轉。那口依舊在沸騰、依舊在咆哮的巨鼎,似乎在這一瞬間,暫時地、徹底地失去了它作為威脅和考驗工具的意義。它所代表的死亡威脅,在北方傳來的、迫在眉睫的、真實的亡國危機麵前,顯得如此的蒼白和可笑。
所有人的心思,都已被這突如其來的、印證了最壞猜測的變故緊緊攫住,充滿了驚怒、恐慌以及對未來的巨大不確定性。
戚睿涵站在堂中,背後是依舊炙烤著他的鼎鑊熱浪,但他的心,卻感受到了一絲冰冷的、從絕望深淵中透出的契機之光。
或許,曆史的轉機,就在此刻,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警鐘,而悄然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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